热油浇下去,苏毓就开始爆炒香料。
随着她一勺下去,香辛料辛辣刺激的味道就爆出来。苏毓先是将酸菜倒进去翻炒出强烈的酸味,而后又加了鱼骨合在一处爆炒。人在院子里头玩雪的徐乘风被这酸辣的香味给引进来,巴在灶台旁看着:“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呀?”有奶便是娘,小屁娃子现实得很。
酸菜鱼做讲究一个快,烧久了会太咸不说,肉也会老。苏毓看鱼肉色泽变得晶莹剔透,昂着下巴就叫碍事儿的小屁娃子去舀几瓢水过来。
吃了苏毓两顿好吃得吞舌头的饭,灶台上的活计指使小屁娃子,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徐乘风抓着瓢,屁颠屁颠地去舀水。
来回跑了好几趟,苏毓说好了他才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地停下来。手里还攥着个比脑袋还大的瓢,衣裳胸口都湿了一大片。平日里事儿多的小孩这回也不吵,就站在灶台边上耸着小鼻子一下一下地嗅那锅里飘出来的味道。
苏毓忍不住笑,看火候差不多了伸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给他:“尝尝。”
徐乘风眼睛蹭地一下亮了。
张嘴就接。被烫得龇牙咧嘴的,还一手捂着嘴嘻嘻地笑:“好次!好好次!”
苏毓也尝了一下,觉得还是差了点儿味道。若是有那新鲜的小米辣,切几根放里面,味道应当更刺激爽口些。不过小地方能找到香辛料已经算不错了,大冬天的也不指望有别的。吃了一筷子,苏毓还要再吃一筷子,灶下烧火的那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幽幽地就瞥过来……
苏毓吃鱼的手一滞:“……”作甚?做菜的人还不兴多吃几块?
一锅酸菜鱼端上桌去,梅菜扣肉,红烧肉,外加一盘子卤下水,凑了四个荤。苏毓想着再抄四个素,一桌八道菜就够了。一家三口吃也吃不了太多,她可不喜欢剩菜剩饭天天吃。
就在苏毓琢磨着炒素菜,院子外依稀传来人声。
大年三十的,家家户户都要放炮竹,声音一杂只当是听错。苏毓继续抄她的菜,徐宴安心地烧他的火。就听到外头动静更大了。担起了看菜重任在堂屋看菜的徐乘风伸着脑袋往篱笆外头瞧了好几眼,迈着小短腿蹬蹬地跑到了灶房。
“爹,”外头来了一辆马车,村里人都出来围着看了,“有马车停在咱们家门口。”
苏毓一愣,与徐宴对视一眼。
徐宴放下了手里的火钳,拍了拍衣裳上的草木灰站起来。他是真的高,又高又笔直,郎朗如月下松,站在黑洞洞的灶房里,有种他的美貌以烛陋室的恍然。冷不丁站起来,那影子罩住半个灶房。
苏毓往后退了退,这才注意到门外的天色渐渐暗沉,天快黑了。
“我出去瞧瞧。”
苏毓点点头,很快就将手里的一盘手撕包菜炒好了。
灶下的火还旺盛着,苏毓速度快,就着这火,很快又炒了一盘和气菜。所谓的和气菜,就是大杂烩,这也是苏毓老家过年的菜色。据说是过年一家人要和气生财,用油豆腐丝儿,萝卜丝儿,胡萝卜丝儿,白菜帮子切丝儿等等其他一些素的合在一起炒的菜。
味道不好不差,但吃到嘴里口感倒是丰富,也算是不错的一道素菜了。
她这边动作快,外头徐宴提了一盏灯,也不紧不慢地走到院门口。
木篱笆门推开,外头确实停了一辆马车。马车精美奢华,车椽子上还一左一右坐着两个车把式。车窗的帘子掀起来,一张俊秀的男人脸露出来。冷冰冰的桃花眼,看人时似还带着浓厚的戾气。比起徐宴的疏离冷淡,这个是真的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冰冷。
相貌比起徐宴来差了一截,但这番气度和相貌,也足够村里人看个稀奇。来人也不是旁人,是两年前曾与徐宴同窗时受过徐宴恩惠的学友苏楠修。
苏楠修这名字,一听便觉得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乡下人取不出这么文绉绉的名字。但苏楠修却并非出身大户人家,反而日子极为穷困。他跟徐宴一样,也是年幼失了怙恃,家中亦无兄弟姐妹的。除了一个年老腿瘸的祖父,就孤单单一个人。
不过徐宴比他强些,早早成亲,膝下已育有一个极为聪慧的孩子。
苏家家贫,苏楠修虽聪慧却性情孤僻,戾气很重。虽说文章做得不错,除了徐宴以外,众多读书人里最有天赋的一个。但因着脾气,在学院里没甚好友。独来独往的,每日下完学便是去茶馆接祖父。毕竟一家两口,就靠着瘸腿的祖父每日去茶馆吹拉弹唱挣点口粮钱。
同窗那几年,苏楠修的衣裳裤子都是缝了有缝,是同时进学的人里头唯一一个穿补丁的人。
说徐宴对他有恩,其实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年前,苏楠修的瘸腿祖父重病,需要银两找大夫吃药。苏家那状况,吃饭都成问题,就别说延医用药的钱了。苏楠修想找大夫救命,就得借钱。但他在学院人缘不好,平日里就没人搭理。这会儿出事了,那些本就忌惮甚至嫉妒他文章做得好的同窗,自然就不会慷慨解囊。
那个时候苏楠修为了十两银子,差不多将学院里的同窗都求了一个遍。结果头都磕烂了,一无所获。徐宴那时候刚巧抄书拿了十几两银子,顺手就都给了他。
苏楠修拿到银子以后就带着瘸腿祖父去求医。听说病拖了太久,重病难治,他的祖父还是过世了。
自那以后,苏楠修就从学院退学了。典当了屋子,人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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