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阁老眼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老臣不敢,只是怕底下人做事不当心,疏忽了。殿下,您瞧大理寺不也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不还是叫那姓刘的服毒自尽了?”
福纨微微眯起了眼睛,没答话。
宋阁老目的达到,便也不多纠缠。他拱了拱手,另起了一个话头:“贤亲王的几位世子都是青年才俊,殿下若有闲心,可去他府上坐坐。”
福纨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宋阁老道:“与其等将来,贤亲王世子过继中宫得了储位,殿下要同京中无数贵女相争,倒不如您趁早讨了世子欢心,都是一族的手足,老臣定不会叫殿下吃亏。”
福纨冷笑:“孤虽病着,却还没有糊涂。阁老大人,您这般岁数的人,竟也会白日做梦?”
宋阁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直骂她不识好歹,脸上却还得赔出笑,承认是自己糊涂,殿下不愿也就算了云云。
谁料福纨连多个眼色都没施舍给他,径自擦肩而过,往外去了。
周遭众人各自围了小圈聊天,都或多或少注意到这里,见宋阁老平白吃了那么大一个瘪,平素与他不对付的人都幸灾乐祸地暗爽起来。
宋阁老脸色愈发发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帝姬而已,眼下是女帝昏了头才信她的鬼话,往后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得意到几时?
***
大理寺殿宇森严,房屋构造深邃,且有不少地下建筑,越往里走,就越是阴森恐怖,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心理上的压迫感。
这地界血腥味颇重,走道与拐角处供奉着小神龛,都是些可镇百鬼的凶神猛将,有画像也有雕塑,幽幽烛光映着青面獠牙的神像,更添了几分恐怖之感。
福纨便走在这样一条走廊上。她本就不喜这样的肃杀之感,今日又是一人独行——寺正有事告了假,她只得一路匆匆疾行,谁知刚过拐角,却撞上了一个人。
“唉哟!”那人向后跌坐在地上,手中卷宗散了满地,眼泪汪汪捂着被撞红的额头。
福纨稳了稳,低头看去,忍不住“咦”了一声。只见那人穿着不合身的大理寺官服,身量纤纤,声音清朗,再看胸到腰臀的弧度,分明是个少女。
福纨愣了愣,她可从未听说大理寺还招过女捕快。
这姑娘抬起头来,鼻头红红的,眼睛像小狗一样乌黑圆润,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福纨心软了一点:“你没事吧?”
姑娘呆呆望着她,猛地回过神惊跳起来,一边说“抱歉”,一边跪在地上收拾四散的文卷。她手笨,收了半天还是一团乱,又抬起头对福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福纨看不过去,蹲下来,三两下收拾好卷宗交还给她。
她吸吸鼻子:“多,多谢。”
福纨端详了她一会儿,忽觉出几分眼熟:“你叫什么?”
“啊?”她受惊地抬头又很快低下,小声说,“醉,醉娘。”
“你在大理寺当差?”
醉娘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细白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紧张。
福纨也不好逼问她,扶她站稳,道:“这没事了,你去忙吧。”
醉娘抱着卷宗,怯生生瞥了她一眼。福纨当她还有话要说,干站着等了一会儿,却见醉娘低头站着,恨不能整个人都缩到她抱着的卷宗背后去,只露出通红的一双耳朵。
两人默默无语,福纨扫过她抱着的那几页纸,视线突然一凝。
她一步上前,翻过第一张纸细细看了,果然,是一份验尸报告。
“你是大理寺的仵作?”
“唉……唉?”醉娘紧张兮兮地轻扯了她衣袖,为难道,“这个,这个不能给外人看的。”
福纨淡定:“不是外人就能看了?”她毫不心虚地翻出林相为方便出入而交给她的大理寺腰牌,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来协助你家大人查刘训案的,不信你且去问。”
醉娘将信将疑打量她手中的腰牌。听见少卿的名号,她睫毛忽地一颤,垂眸道:“知,知道了,那……大人请随妾身来。”
她看着柔弱,脚程却快,七弯八绕便将福纨带到了一处偏远的地下走廊。
这处比先前审问刘训的刑房更深入地下,甬道上下左右全是青石板壁,透出阵阵阴寒。即使福纨穿了冬衣,也不由觉得有些发冷。
她问还有多久,却见醉娘停住脚步,旋开一处石门:“到了。”
福纨原以为走廊已经够冷,谁知门一打开,竟像是开了一座冰窟,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还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像是腐臭,又像是蜡燃烧融化散发而出的刺鼻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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