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易麻木了。突然记起这位大爷从前确实也用不着看人脸色来着。
按照郑序原来的想法,他是准备和郁良夫掰扯几句的。这位弟弟一定要带着北上的谋臣,让他也很感兴趣。然而前脚刚进前厅,还没来得及拐个方向就给人截下了——另外一个弟弟带来的人,夸他好雅量。
他着实给惊着了。
这人听说是客卿先生的师弟,专门请来给郑喆诊病。但就郑序自己而言,那人身上的衣服做工精致、衣料华贵,样式十分庄重,一看就是贵族在某些正式场合的衣着,令他十分好奇那人的真实身份。
再是好奇,两人实际上也一句话都没说过。姬疏突然出声,令他很吃惊。
“大概是撞见了刚才我和司埸的会话吧。说没想到我能镇定自若地听别国官员夸赞自己的弟弟,若是心中毫无芥蒂实在是令人敬佩,”郑序告诉姜虞,“问题是我和他也无甚交集,他到底什么意思,我确实不明白。”
姜虞倒是很明白,一边在道旁监督延林卫列阵,一边冷笑道:“还能什么意思,只要是郑喆的人,那一准儿是在刺你呢!你这个弟弟真是野心勃勃,仗着自己有那么点儿名气,还要落井下石!”
郑序也笑,摇摇头没说话。
护卫仪仗队的单个士兵间距确实拉大了,但延林卫将仗剑换成执矛,防御范围也相应增加。
一行人登上马车。
姜虞扣上头盔,瓒缨随风扬起。他翻身上马,长矛前指,气势很盛:
“出发!”
当朝三十六个诸侯国里,正儿八经的公国只封了一个燕。天子亲封上卿,国土又与王室毗邻。在这暗流涌动的年代,燕国就是守在王室前,一面坚强忠心的盾。虽然时常受到天子敲打,但毕竟地位尊崇无匹。
直道上,每隔四五里设有一处烽垛,燕国士兵全天候执勤。因为郑国的仪仗队里有兵甲护卫,司埸还特意调了一位百夫长全程陪同,以免除不必要的盘查。
待到能遥遥望见燕都恢弘雄伟的城墙时,百年底蕴的威严气势立刻迎面压来。“数列九称贵”,正南城墙三座大门,已然彰显了公国气派。
濒临城墙脚下,墙垛上乌压压映出一片甲光。一道视线刺入队伍中,姜虞敏锐察觉出熟悉的沙场气息。
一个延林卫携带郑国公牒,随同燕国百夫长上了城墙。
守卫很快放行。
仪仗队进入瓮城后,姜虞自从靠近城墙就一直绷紧的神经霎时感到一股寒意,仿佛有无数根上了弦的箭正暗中对准他们。尽管知道是无中生有,姜虞还是悄无声息地牵动战马朝郑序的马车挪近。
那道视线牢牢追随着他们,直到最后一名延林卫走出瓮城才消失。
姜虞的面孔隐在头盔里,暗暗握了把手心的冷汗。燕国的守备将士,竟有如此铁血的气势。
进了城就是燕国的社稷,因为离市集有一段距离,街上行人寥寥。当年建造燕都时,据说用的是整块的巨型花岗岩奠基,道路上看不见石板拼接的缝隙,马车行进的震荡被减到最轻。这是燕国迎接客人最好的礼物,也是展示实力最含蓄的方式。
行至道路交叉口时,一侧突然传来踏马扬鞭的迅疾声响——几乎要冲撞进他们的队伍,又堪堪勒马,停在毫厘之外。
“搞什么这是!哪里来的人马?!”
仪仗队的行进于是被迫中止。这人语气太过嚣张,姜虞皱眉朝他看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黑冠束发、革带佩玉、玄衣绛裳、趾高气昂,模样倒是生得俊俏,像哪家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你是何人?”姜虞问。
“哟,”那贵公子反倒一愣,“不认识我?不是我们自家人马吧?”
姜虞眉毛一抽:“我们是郑国宗见天子的队伍。车里是我们的使臣。”
那人恍然:“的确是到朝觐的时节了。你们是要到甲庐驿去吗?”
甲庐驿是燕都城里接待来往使臣的驿馆,其规模之宏大、装潢之豪奢,素来有天下第一驿之称。
“走吧,我领你们一程。”那人说。
姜虞一边眉毛简直挑起半天高,困惑直白地写在脸上:“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吗?”那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本世子就是下一任燕公啊。”
......
在位的这位燕公,统共有五个儿子,嫡出的有俩,大的叫吕岫,小的叫吕良。按律最初立了嫡长子为世子,赐死吕岫后,就立了吕良。传闻中长子有多贤良,次子就有多骄奢。吕岫当年建揽雀楼、积极推动改制革新,虽说也遭到许多反对诋毁,但毕竟极大提高了燕国的军政实力,又为燕国建立了庞大的后备人才库,即使公卿世族看他不爽,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干。
吕良这人就是和哥哥完全相反的类型,玩物丧志、不学无术,号称燕都第一纨绔子弟,没有半分政治才能。据说当年改立世子之时,连那些对国君处死世子岫拍手称快的士大夫们都替弟弟留下了不学无术的泪水。
姜虞看着在前领路的世子良的背影,内心着实无语。虽说郑国没有世子,但就是平常世家的公子也没有只身一人在社稷闲晃的。都城的世族都紧挨宫城居住,自成一纬,从不与市井往来,这几乎成了一种惯例。
“明笃?”
有人小声在背后叫他。姜虞回头看见郑序撩起车帘露出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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