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角荒地,一个土坑。
一张芦席,结束一生。
阿瑶的母亲终于要下葬了。
顾天涯口中不断吐出浓浓的白雾,气喘吁吁从土坑里面爬了出来,此时北风很冷,刮在人脸上宛如刀割一般。
顾天涯挖坑挖的浑身是汗,被风一吹不由自主打起了哆嗦,他使劲跺了跺脚,轻声对着众人道:“时候不早了,这就葬了吧。”
所谓众人,其实总共也不过十来口人,而这十来口人,却已经代表了顾家村的十五个门户。
顾家村实在太小了,而且也实在太穷了。整个队伍稀稀拉拉,穿的在了冰雪之中。
这是在送别亡人入土。
自古农村都是这样,一旦有人亡故,全村前来送行,哪怕再穷再苦之家,下葬之时也会有人过来帮衬。
若是当地的按照风俗,其实还应该吹吹打打一番,可惜顾家村实在是穷的太厉害,竟然连一个吹鼓手也请之不起,所以这吹吹打打的场面,自然也就没法子置办出来。
不过顾天涯仍旧弄了个替代的办法。
但见他手里捏着一根芦苇,几下子掐成一个小小的芦苇哨,然后轻轻放在嘴边,用力吹出了呜咽的声。
如泣如诉,宛如轻风,但却仿佛穷人不愿屈服生活的磨难,呜咽的哨声直接划破了高高的天际。
突然,顾天涯哨子一收,大声喝道:“时辰到,送亡人。”
他猛然弯腰下去,吃力抱起阿瑶母亲尸身,然后岣嵝腰杆缓缓趴伏地上,双手慢慢的把尸身送到土坑之中。
全村,只剩下他一个少年男丁活着了。
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做。
他拿起破烂的铁锹,奋力开始往坑中填土,一锨,两锨,渐渐土坑填满,慢慢出现坟茔。
很小。
很孤零零。
“跪!”
顾天涯再次大喝一声,扔掉铁锨领头跪了下去。后面全村十来个孤寡妇女,随同他一起冲着坟茔跪拜。
这一刻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女人们的哭声。
哭的那么心酸,哭的那么悲凉。
瞎爷浑浊的嗓音响起,颤颤巍巍叹息道:“又走了一个啊,又走了一个啊,走了也好,不用受罪,下辈子若是能够投胎,千万可不要选择顾家村啊……”
前来送葬的女人们哭声越发凄苦。
……
送葬入坟,至此便算结束了。
但是按照民间规矩,入坟虽然结束,却不算作是出殡的结束……
真正的结束。
叫做白宴。
世间无论红白喜事,结尾都得招待宾朋,此乃千百年来的传承,再穷再苦也不能拒绝招待。
可惜,小小的阿瑶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这事还是顾天涯揽在了身上。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语气温和朝着众人打了个招呼,道:“村人亡故,多劳送行,大家全都因为此事耽搁了一天,主家不能不做点饭菜招待一番,但是阿瑶年纪还小,没了母亲就算孤女啦,她没有能力招待大家,也没有办法招待大家,我已经和我娘商量过了,以后会把阿瑶接到家里养着,所以呢,今日的丧事勉强也可以算是我顾家的事,既然算是我顾家的事,那么这场白宴就得由我顾家承担……”
他说到这里一停,目光看着坟茔四周的十来个孤寡老幼,再次道:“婶子大娘们,嫂子弟媳们,都来家里一趟吧,我顾天涯感谢各位今天的帮衬了。”
说完之后,目光又看向瞎爷,道:“您老也来,吃上一口。”
瞎爷点了点头。
一众妇女全都起身,擦眼抹泪仍旧啼啼哭哭。
顾天涯长叹一口气,猛然挥手道:“走吧,都跟我走着。”
他转身踏步而行,领头在寒风中回转。
……
从坟地到家,其实也就几盏茶的功夫。
到家之后,就是吃饭。
因为实在穷苦,所谓的白宴自然没法太过讲究,村中的女人们自己下厨,帮着顾天涯老娘一起烧了一锅汤。
鱼汤。
汤里添加了一些枯草叶子,勉强做成了一道漂汤菜。
啥叫漂汤菜?
看名称就知道乃是汤的表面漂着一点菜。
尽管如此,女人们仍旧吃相香甜,她们大口大口喝着鱼汤,她们小心翼翼咀嚼草叶,却把碗底留着的那点鱼肉努力留住,分明是想要带回家里留给孩子们吃……
……
顾天涯没有待在家里吃饭。
他被女子强行拉到了村口的大河。
此时将要傍晚,天气越发严寒,女子忽然伸手一指大河,语带深意道:“你看到了没有,河水已经结冰了。”
顾天涯点了点头,似是苦笑般道:“是啊,结冰了。”
女子不管他的苦笑,紧跟着道:“河水结冰之后,你便没法再用那个器具抓鱼,如今你家里多了一个阿瑶,等于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你到底想好了没有,以后你家的吃喝该去哪里弄?”
顾天涯选择默不作声,但是脸色却隐含坚定。
女子看他一眼,忽然语气变柔,轻声问道:“你还是决定要去孙氏帮工?去干那个大冷天里挖淤泥肥田的活儿?”
顾天涯终于嗯了一声,点点头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女子却攥了攥拳,忍不住反驳道:“一天才给你五文钱,五文钱才能买到多少粮食?够你自己吃吗?够你母亲吃吗?”
顾天涯再次默不作声。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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