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走到这里便驻步,让其余弟子回山给师弟妹们送信,仅带着刚才奉剑贴那名弟子推开柴扉,趟过雪地进入避雪屋中。寂阖的陈设泛出经年凉意。那弟子扫了扫床榻边延请李忘生坐了,有些疑惑迟疑地拱手问:“师父……?”
李忘生示意他在面前的条凳坐下,以三指搁上住那弟子的脉搏,沉思不语。李忘生的手指修长,指尖不冰不烫,乃是行气中正修道者的清凉干燥感,须臾,方嘱道:“果然是刚才受的内伤,你试着将窒涩导入玉户穴,我来助你化解。”
那弟子吃惊之余只剩感激。刚才他将名剑大会剑贴递给那神秘人之时不忿,不愿松手。那神秘人就以内劲震了那弟子一下,令他手指酸麻不由自主松开,过后不久发现那股气还余一丝徘徊在筋脉里,其运转方式与纯阳心法如出一辙,他不慎导入周天行气中,虽发现比纯阳心法更刚猛霸烈,以他的功力实在难以相融。却不想被掌门听辨出来,并亲自助他化解。这弟子从小得李忘生教诲,一直孺慕尊敬,面对师父悉心关怀,道:“多谢师父。弟子惭愧。”
李忘生的三指搭于他的脉搏。那弟子感到一股同源清凉内息缓缓从手腕处延至玉户穴,像一根温柔的丝线牵引回那缕暴戾内劲,行至胳膊处一阵酸麻,最后顺利地引回了李忘生的三指间。没了那股涩意登时浑身爽利,但掌门方才的举动并不是相抗化解而是把这股内劲引过去替他承受。想来掌门悯弟子武功低微会吃苦,便宁愿以身相代。或许以李忘生的功法境界,那令他方才胸闷气短的内劲不过是隔靴搔痒,须臾间便能轻松化解,可是这等为人着想的心思怎能不令人感动。弟子又是一拜,道:“师父,让您费心了,可要多保重身体啊。”
那弟子却没有听到李忘生回应,疑惑抬头,李忘生怔望右手三指,神情一顿,眉眼间闪过一抹不安之色,“没想到……”。那弟子瞧着李忘生指尖还在泛着隐隐青色,知道掌门还没有动用内力将它们化解,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起来,不知掌门干嘛要留着这隐刺般的东西,关心地提醒:“师父,您不痛吗?没事吧。”
李忘生道:“无妨。痛亦似无痛,五感皆虚。”
弟子赶忙道:“我竟忘了《跌宕经》,回去自当罚写。”
李忘生环视一遭避雪小庐简陋景象,阖目寂然道:“你先回山上去吧。今晚风雪大,注意戒备。”
弟子一怔,总觉得掌教话中有话,试探问:“师父,那您……”
李忘生指尖兀自留着从弟子内息导引出奇怪气劲的淡淡青痕,蔓延到了拇指处的戒环旁,他却依然没有化解的意思。李忘生的左手拇指常年戴着一枚太极纹饰的铁戒环。男子拇指戴戒环多半是军旅戎马之人,方便拉开长弓,他一个修道者戴着仅是缀饰。那弟子跟了李忘生这些年,知道这戒环是昔年李忘生在剑气厅废墟里翻找所得。此刻那青痕和铁戒相映却有种诡异的匹配度,似冥冥中久远的指引。那弟子为自己升起这样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却听李忘生罕见地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抬头,道:“你去吧。”
弟子不敢有违,恭敬抱拳礼毕,退后五步方转身而出,心头惊疑不散。
那弟子刚没走出两里地,忽然背后一凉,连剑都来不及拔出来就被人从旁制住了命门。且不说弟子大骇之下心想,修行纯阳功法的罩门藏在隐秘之处,非本门中人怎能一招找到并制住。可是看装束打扮的确是方才抢剑贴的黑衣人,去而复返不知何故。那黑衣人在他的大穴探了探,咦了一声,低呵道:“小子,刚才我不慎多用了一成力,你竟然无事?你若伤了,传出去我欺负小辈,倒落了人口实,我本回来帮你化解。没想到……你修为平平,刚才那批弟子功力都浅。是李忘生亲自帮你的?也对,沽名钓誉收买人心一贯是他的作风……”
那弟子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直到听得黑衣人非议师父,不顾自己命门捏在对方手中,也不顾以那人对师父的敌意是否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朗声凛然打断道:“我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玉虚子治理纯阳清正磊落。纵然前辈来历再是不凡,武功再是卓绝,若对纯阳掌门继续污蔑,那晚辈拼却此身微末,也要替师父讨回公道了。”
黑衣人一愣,却似被逗乐了,不怒反笑道:“你这小家伙不自量力得可笑,心意倒是难得。哼,清正磊落?公道?他李忘生?暌违多年,他还是能让人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小子,那是因为你太弱小,就像一只蚂蚁。他自然不介意做这些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可是,如果,你比他强——”
那弟子血涌上脸,怒吼道:“前辈自以为比我师父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你是非不分,以自己那点狭隘心胸度他人,不及吾师十分之一!”
黑衣人眼神一寒,倒没有跟他计较,只冷淡地哼了一声:“小子年轻不懂事。很多东西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世事险恶,人心迷障。上溯十几年,我也有你单纯勇锐。若有朝一日……”
黑衣人那句话湮灭在茫茫风雪中听不真切,一道影子闪过再无踪影,像是天地间根本没有来过这人。若不是那弟子命门处还有酸麻的痛意,真怀疑是风雪迷眼的一个梦。
黑衣人走不到半里地。周遭大盛的风雪忽然间静谧止息,徒余一片琉璃白雪世界。前方寂然坐落着孤零零的避雪庐,仿佛万年不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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