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一手撑上墙壁,一手按上自己瘦削小腹死死掐住一块皮肉,他努力咽下了涌到喉咙的酸水和血液,近乎哀求的俯下了身子。
情深义重,生死同行,这是他们这行里最珍贵最难得的东西,也是最要人命的枷锁。
周远恍惚着摇了摇头,他再次抬手蹭去眼睛的泪渍,重新架稳了枪。
阿戚死的那一年只有十三岁,他们相依为命,结伴谋生,他暗自攒够了一笔钱,想要送自己的小兄弟去读书,只差一天,只差一天他就能让他的阿戚立刻那片乌烟瘴气的地方去新开的寄宿学校读书。
那天他跑去新城给阿戚买,势利眼的店员哄苍蝇似的将他哄出店门,他连着跑了三家店才买到阿戚喜欢的颜色,他举脚步不停的穿过一座城市往回跑,车水马龙的繁华和他擦肩而过,他兴冲冲狂奔回家想要给弟弟一个惊喜,可他看到的只有一地砖瓦和渗进泥土里的再也洗不掉的血红色。
后来,他是见过郑峰的,邻里街坊凑了点钱帮他置办后事,他哭够了便抱着从山里摘下来的野花去墓地祭拜。
世间就是有这种巧合到恶意的事情,郑峰恋人的墓地和阿戚的墓地离得很近,所以他看见了自己的仇人蹲在墓碑前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堆积了十几厘米的烟蒂熏得墓碑发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郑峰是要靠抽烟来自杀。
他那时发了疯的想要动手,他握着简陋破旧的小刀捅伤了郑峰的后腰,生锈的小刀是他在外头收废品割纸箱用的,腥热的血水浸得他握不住刀子,他用力到指尖抽搐痉挛,反复将刀拔出来重新去捅,一次又一次的恨不得将过于高大的男人千刀万剐。
他记不清自己捅了多少刀,也记不清郑峰留了多少血,他只记得那地上一滩刺目猩红和他弟弟留下的一模一样。
几分钟之后,他因为脱力而瘫坐在地,挨了捅得郑峰却依旧能正常起身,他又恨又惧的咬紧了牙关等死,可郑峰只是按着他的脑袋用力揉了几下,便迈步离开。
后来,他仍不甘心,为了报仇雪恨,他毁了自己的脸入道入行,他进了和段家作对的堂口,被人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卒子随意使用,仇还没报成就沦落到险些惨死路边,如果郑峰和沈拓没有捡到他,他大概早已是孤魂野鬼。
在段家做事的时候,他本有很多次可以杀死郑峰的机会,但他迟迟没有下手。
他忘不了郑峰教他开枪用刀,带他做生意赚钱,更忘不了每一次火拼动手,郑峰都会一脚将他踹到最安全的角落保他平安。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忘了自己当初的目的,他真的和黄毛他们一样跟着郑峰尽心竭力,就连当初分家决裂,他也不假思索的跟在了郑峰身边。
只是仇恨可以被时间淡化,却不能彻底消失。
郑峰出国的前一天单独联系了他,告诉他自己要去报仇了,报当年恋人被杀的仇。
他至今都记得郑峰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堂而皇之得像是一个清白又正义的受害者。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久没有出现的噩梦,他梦见死去的阿戚抓着他的手问他——“为什么你不给我报仇?”
“你一直都知道。”
“那为什么……”
“我欠一条命,我认。”
周远对郑峰回答稍有失神,他听见了段以疆和沈拓都在叫他住手,他也看见了沈拓别无选择的捡起了地上的手枪。
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亲疏远近,沈拓总是分得清的,只要他动一动食指,段以疆和沈拓就肯定会同时对他开枪。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郑峰错了,他也即将错了,可是阿戚没有错。
最清白、最无辜的那一个人早已长眠地下,他若没有记起这段仇恨,兴许还能苟且得熬过余生,可现下他真的没得选了。
破膛而出的子弹是终结和解脱,也是将过去和未来真正一刀两断的转折点。
周远疲惫之极的闭上了眼睛,扣动扳机的食指带出一声微乎其微的脆响,来自不同方向的两颗子弹虽然同时打进了他的右手小臂,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瞬。
他和郑峰面对面的同时倒下,手骨断裂的痛楚似乎没有被神经传达开,牢门应声开启,紧接着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试图陷入一场安眠,但那依旧忽明忽暗的灯光却晃得他眼泪直流。
看守所的常驻医生反应很快,在送上救护车之前就给郑峰采取了止血措施。
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一路通畅,直至郑峰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沈拓还觉得这或许只是一场荒诞又惊悚的梦。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满着鼻腔,他披着段以疆的外套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冲着周远开得那一枪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他连上救护车的动作都蹒跚狼狈,没有段以疆扶他,他可能爬都爬不上去。
陈戎和黄毛他们到得很快,郑峰的人缘当真是很好,兴许大家都在为明天的开庭夜不成寐,所以得知郑峰出事之后,连那些已经赋闲退休的老家伙们都陆陆续续的赶到了医院。
这像极了段霄病危去世的那天晚上,恐惧与悲伤肆无忌惮的蔓延夸张,寸土必争的挤压着沉闷的空气,直至让人心力交瘁到失去呼吸的权利。
而唯一不同的是崩溃不再是一种奢侈了,有段以疆在,他可以蜷缩在长凳上安安静静的规避掉外界的一切。
沈拓知道自己低着头坐了很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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