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祝燃顶着染回来的黑发,结结巴巴地在主席台上念完检讨,下台时正撞见面色冷淡的钟渊,黑发的祝燃更有股少年的野劲儿,眯了眯眼睛,毫不犹豫地向对方比了个中指,梁子也就算这么结下了。
两人关系不好的传言也如此一路越传越烈,在祝燃以为一切将结束在毕业时,钟渊却先一步把他这个人亲手完结在了夏日潮湿昏暗的小天台上。
最先,祝燃不过是帮兄弟找完场子回来,想去天台抽根烟,摸着黑爬上窄小顶楼楼梯,推门就捡到一只黑影,背对着他,趴在顶楼破旧的废弃木桌上就着手机灯光读书。
祝燃夹着烟,眯了眯眼,这栋破败浑浊的贫民窟里高中生好像只有他祝燃一个独苗,还有谁这么刻苦来这儿悬梁刺股,啊——倒也不是,他隐约想起来是有户新搬来的一家人,约莫三天前的事。
祝燃叫了一声,“啀。”
那人转过脸,屏幕的光掩下天上的光,星芒也黯淡。
祝燃愣了愣,随即噗嗤笑了一声,清淡的嘲讽意味,蔓延在七月的风月里,“我做梦了?”
而钟渊如一捧沁凉冰雪的眉眼告诉他,你醒着。
祝燃来了兴致,拉过一张塑料凳,往他身旁大咧咧一坐,细长眼角扫过他面前摊开的课本,好无趣的书呆子,白瞎了一张脸。
“你怎么在这儿?”他收回视线。
钟渊答得简洁,一看就晓得对话兴致缺缺,“看书。”
“不回家看?”手指间的烟像星火,明明灭灭,祝燃偏偏不肯放过钟渊,又歪着嘴角笑,“怎么?你妈不要你啦?”
不等对方冷淡眼风扫过来,他又嬉笑着凑上前,将含在嘴里的一口烟草雾气,吹到他嘴唇上,“别生气嘛,小会长,请你抽烟。”
按照往日校园里过招所得经验,掐着钟渊不喜欢的事儿做,做到让一向淡漠的白玫瑰少年皱起眉头,便算很大胜利。
然而今日白玫瑰看上去心情欠佳,眉头一直未舒展开,一只手一页页往后翻书,另一只手握着黑杆水笔。
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不错,指尖都好看。
祝燃不再讲话,坐在他身旁安静抽完一支烟,拍拍裤子起身时,想了想,又扭头落下一句,“去不去我家写作业?”
*
祝燃房间不大,但出乎意料地整洁,钟渊走进来时脚步顿了顿,听见前头少年的声音,“我爸基本上不在家,你随便坐。”
钟渊低低“嗯”了一声,抬眼环顾一圈,看见祝燃头顶上的小发旋,长歪了,隐没在黑发下,总之并非好兆头。
太野。
祝燃往书桌前的木头凳子上一靠,疼得“嘶”了一声,这才想起被烟草镇定后迟到的痛感来。
钟渊看他一眼,脱离黑暗后,灯光下才得以看清他破皮流血的嘴角,“又打架?”
“嗯。”祝燃满不在意地一点头,吱啦一声拉开抽屉,垂眼翻找红花油,“在学校外我可不归你管。”
钟渊没说话。
祝燃找出那瓶陈年老药,揉了揉额头。
他实则很怕这玩意儿的味儿,只是今天后背被一狗杂种偷袭甩了一闷棍,还不晓得此刻是个什么情况,得看看。
他想了想,先是给自己嘴角囫囵抹了点药膏,又去粗暴地摸索后背。
疼——
正当他龇牙咧嘴之际,坐在一边的人忽然开了口,拿过他手里的药水,“我帮你。”
自己看确实费劲,祝燃点点头,干脆地往床沿上一坐,抬手把身上的t恤脱了,想了想,补充道,“你帮我看看就行,别碰我。”
少年背对他,脊背难得弓成一个温良乖顺的弧度,瘦削的背影,因为低头,棘突愈发凸出,看过去脆弱苍白,像只颤抖着翅膀的蝴蝶,又紧跟着乖乖停留在他肩胛骨上,美丽肢体比花香艳,万物欲吻发情的春天。
钟渊伸手,指尖划过他脊柱,口吻平静,“青了。”
“操……”像是忍不住的一个哆嗦,男生叫骂了一句,“叫你别……”
被触碰到的皮肤像无意间上岸的人鱼,海洋国度里最为劣迹斑斑的一条,叛逆顽劣、贪婪于岸上人类的黑色眼睛,比贝类舌根更柔软的手指、和花瓣一样嘴唇。
小人鱼将要溺毙于空气,哆嗦着肩膀,给我些水,作为交换,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珍珠、珊瑚、藏宝图,什么都好讲,只要给我些水。
可祝燃无法施舍出三个愿望,他只有身体。
过分诚实的身体。
钟渊垂下长睫,额前碎发连同着掩住眼神,黯淡稀薄的血色落进掌心,红白冲撞得感官放慢变低能,祝燃只扭头看了一眼,就僵了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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