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得比杜以泽严重,胸腹处的枪伤上周才因为感染而进行过手术,几乎不可能进行反击。尽管以他以往的性格来看,他大可以带上一批精英,做好埋伏与准备,直接将杜以泽一举击毙,但如今人质不是别人,而是王田田,这样的后果他无法承担。
当年他大可以不答应林生严的条件,不与他划分地盘。他大可以当个英雄,名垂千古,可惜王田田是他的“败笔”。用林生严的话来说,多少英雄为逞一时之快,抛家弃子。连小家都无法保护,谈什么责任与情怀?
林生严还说,“王局长,时代变了,英雄也得养家糊口啊。”
不划分地盘,那就意味着林生严随时随地都可能悄无声息地敲开他家的门。他没法拒绝,哪怕林生严给出的是霸王条款,哪怕对方将地盘划到自己家门口,只要他能守住王田田的房间,他都得硬着头皮签。
他防得住林生严,却不一定防得了杜以泽。根据协议,无论是越过分界线,还是绑人,都是不合规矩的,只要杜以泽越界在先,他大可以随意处置,然而杜以泽却挑准了他住院的日子,而且绑的还不是自己的手下,不是特勤队员。更糟糕的是,林生严早在协商时就把杜以泽从自己身上摘得干干净净,两人不是从属关系,所以他也无法通过林生严给杜以泽施压。
天台的风寒冷得像刀片,直往王家宇的胸口里扎,他已经一周没有睡觉了,偶尔疲惫得身体承受不住,好不容易闭上眼,半小时不到又会被噩梦惊醒。杜以泽虽然给他寄了一条王田田的发带,却没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更未再度联系过他。
不提任何要求的绑匪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是要人质所知道的消息,就是要人质的命。
王田田不过是个还在上学的小孩,能知道什么消息?
仅仅一周,王家宇就掉了十多斤,前来探望的队员都被他匆匆打发走,他生怕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生怕他们要出警帮忙。他只能祈祷杜以泽绑走王田田是为了跟自己谈条件,祈祷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哪怕筹码是他自己的命。
他过得度日如年,心力憔悴,因为抵抗力大幅度降低,几处缝线的伤口都愈合得格外缓慢。今天晚上,他终于等到了一封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短信里只有一串数字坐标,而这个坐标正好指向分界线的另一头。
杜以泽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王家宇自己走过分界线,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林生严毫无干系。
坐标所指向的鬼楼原本是座八层楼高的商场。楼内的两部电梯已经无法使用,银色按钮上布满黑色的灰尘,几乎看不见灰尘下的按钮图标。商家们无法带走的商品货物已然被偷得精光,只剩下空荡荡的柜台与陈列台。被灰尘和泥土染成灰色的塑料模特横七竖八地倒在角落里,像一座堆满尸体的小山。
鬼楼一层本来安装了十六块透明的落地窗,废弃后被人砸得粉碎,地上还能看到残留的小块玻璃渣。杜以泽直接将车开进一层,在角落里停下,拉开后座的车门,抓住王田田的胳膊将她从后座里拖出来。
“如果你现在跑掉,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爸了。”
王田田心惊胆战,被胶带封住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头摇得像拨浪鼓。
杜以泽解开她脚下的绳子,用枪管顶了顶她的肩膀,指向对角线尽头的消防通道:“上楼。”
王田田的体力已经在来的途中消耗了大半,她双手被绑,平衡不佳,走起来踉踉跄跄,几度就要摔倒,杜以泽伸手拽住她的后领将她拉住,就像拽住一只小鸡的尾巴。
消防通道里没有灯,杜以泽便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往阴暗的楼梯上照。他让王田田走在自己前面,却仍旧离她离得近,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推着她一层层地往上爬。
八楼不高,两人却似乎爬了很久。顶楼天台的木门虚掩着,一点银色的月光透过门缝洒在杜以泽的脚尖上,他握紧枪柄,一脚踢开门,猛然握住王田田的肩膀向前推,王田田立刻失去重心,歪斜着往前跳了一步,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王家宇被木门的碰撞声惊得汗毛直竖,紧接着视线中央跳出一只低矮的身影,他心急如焚,拔腿就往她的方向跑。电光火石之间,一颗子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大腿,他膝盖一软,几乎与王田田一齐摔倒在地。
王家宇忍着剧痛,手肘撑地,四肢并用地要往前爬,杜以泽却一步上前,踩在她的小腿骨上。
“呜——”
王田田眼睛一闭,眼泪又控制不住地齐齐往下流。
她还穿着学校的校服,衣摆上全是灰尘,皱得像腌菜。王家宇一眼就发现她瘦了一大圈,他目眦欲裂,抬头望向杜以泽,脖子上崩起的青筋根根分明,几近爆裂。杜以泽正垂着眼看他,不慌不忙,手里的枪口冒出一阵青烟。
“着什么急?这不是见到了吗?”
杜以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风从他身后涌来,将他的头发全往前拨,几乎遮盖住两只狭长阴郁的眼睛。
他是翱翔于黑暗的老鹰,是沼泽边徘徊的毒蛇。
王家宇趴在地上不敢动作,视线在杜以泽脸上和王田田腿上来回跳跃。此刻他竟然感到一丝庆幸,他庆幸杜以泽的目标不是她,他想逼自己说点什么,好让杜以泽放过她。
“是我的错……”他一只手握拳,望着杜以泽的脚尖,低声下气的样子就像一名垂死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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