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么一眼望过去,却陡然有了一点发现——
云错竟然已经生得这样高大了。
他和他日日相处,彼此都不觉得。现在从雪怀这里望过去,能看见云错瘦削却宽阔的脊背,修长有力的手臂和腿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有他成年后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雪怀才顿悟这感觉来自哪里——上辈子他也常见到云错这样趴着睡,以前他总是会叫人给他披件衣服,而后不去管他。
但他今天决定不这么做。
雪怀轻手轻脚地走近他,靠近他,而后耐心地伸出手。
戳了戳他。
戳了一下没动,又戳第二下。
直到睡着的人醒来,睁眼看他,眼神由半梦半醒的迷糊慢慢过渡为纯粹的喜悦与兴奋——而后又是强压下去的委屈和落寞。
云错道:“你出来了……”
话音刚落,他彻底反应了过来,紧张地看着雪怀:“你没事吗?三道大雷,你什么时候过的?我没听见。”
按他猜测,雪怀应当是银丹期快要到金丹了。他数了又数,可一道大雷的声音都没听见,直到数着睡过去。
雪怀听得一愣,下意识地搪塞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三道大雷?我是筑基期飞升炼气期,只需要过三道小雷啊。”
云错也如梦初醒,自知失言,不着痕迹地补上这个谎言:“我睡迷糊了,我很早就过了金丹期了,已经不太记得初级阶段的雷劫是什么样子了。”
雪怀扁扁嘴:“行了,知道您云大公子——云少仙主,是个很厉害的仙君了。”
云错“嗯”了一声,听说他没事之后,态度却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既然你没有事,那我先走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往回走。
雪怀听出他语气不对,上前几步拉住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他瞥见云错皱起的眉头和隐隐不开心的眼神——按道理不是该笑的时间,可是他就是压不住,每回看见云错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想笑。
雪怀抬高手臂去揉云错的头发:“又怎么啦你?被欺负了?若是被欺负了,告诉雪师兄,师兄去为你出头。”
云错生气时开不起玩笑,嘴唇抿得紧紧的,要把他的手拿开:“雪怀,别闹。”
雪怀这下就懂了,这个人原来在跟自己生气。
跟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于是也皱着眉去问他:“喂,你怎么了?”
连问了三声,云错才肯回头看他,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来:“你要历劫,都没告诉我,一定要让我担心是不是,雪怀?”
雪怀大脑空白了一瞬,接着骂他道:“你是不是傻?我不告诉你,我让小饕来叫你干什么?”
他用脚尖踢了踢趴在一边睡觉的饕餮鬼。
饕餮鬼不满地嗷嗷叫了几声,顺着他的腿往上爬,抱住他的大腿,像一只树懒一样挂着接着睡了起来。
接着,雪怀又挑起眼去瞅他:“当时师尊催得太急,我没来得及给你留字,本以为小饕来了你就懂了,结果你……笨死了!”
云错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片刻后反应过来了他的话,脸红到了耳朵尖。
雪怀逼近他,问道:“你跟我生气,我还没跟你生气呢。你闭关出来,都不来找我的?我送了你一罐狻猊肉,就算是出于礼貌,你也要过来谢谢我的罢?”
云错磕磕巴巴地道:“我来找,找你了的,可是你在睡觉……”
话没说完,雪怀凶巴巴地打断了他:“那好,现在我们两边扯平了,不许生气了。”
云错不知道怎么回他。
他看着雪怀湿润如水、漆深如夜的眸子,话到嘴边都收回去了。
他惊觉他自己又陷入了前世的那般困境中——不安,多疑,自卑,脆弱,偏执。只要跟雪怀有关,他便会将一切丑陋的部分表露出来。
仅仅一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仍然没有资格被雪怀看进眼中,没有资格参与他的生活。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会是雪怀亲手为他拨开迷雾。
他的小仙郎,就是如此直白、率真地告诉他,他在意他,也希望他回报以等同的在意。
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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