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是露姐姐悄悄使着幻术帮他们治了伤,将他们喂饱了。可他们却也因此,吃饱喝足地与露姐姐杠到了一起,日日轮流指着露姐姐的鼻子破骂,说些什么’所为的英雄豪杰都只是些能说会道无胆无用的马后炮,只能待人都死尽了,才姗姗来迟地做做样子,以便得个名声’之类的话,之后则更是越骂越难听。”
“大家都晓得,那只是接受不了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孩子们的无理取闹,也没太放在心上。左右露姐姐的嘴也是不饶人的类型,论信口胡诌,那定是天下第一,那群孩子日日打着鸡血来,却又日日被露姐姐折腾得顶着一头鸡毛回去。后来,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门派的回门派,重建家园的重建家园,那些孩子也被送去了亲戚家,此事便也算是翻过了一页,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
“可谁知,半年后,露姐姐忽然失踪了一个多月,回来时,便带上了个‘独闯燚教老巢’的丰功伟绩。”贺沂讲着讲着,脸上的怀念愈发浓烈,“直至事情尘埃落定,我们才晓得,那群孩子的话,她一直都是放在心上的。”
“……”脑海中闪过朝露嬉皮笑脸的模样,冷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还有后来,”或许是过去几日实在是过得痛苦的缘故吧,一提起美好的往事,贺沂便停不下来,“姐姐可晓得剑宗的迷阵?”见冷瞳点了点头,才道,“她第一次闯迷阵,实际上也不是如众人以为的那样为了练武,而是因为我。”
“那应该是六七年前了吧,”贺沂抬起头,望向了黑突突的石壁顶,目光中有一丝自责,却又有一丝笑意,“当时的我,与后来那群孩子其实并无两样。表面上瞧起来,似乎是已经走出了八年前的雪夜,但实际上……”
“我每日要么嚷嚷着要杀去京城报仇,要么就嚷嚷着让爹娘死而复生,把剑宗和雪茗谷闹得鸡犬不宁。晖哥哥与露姐姐是双胞胎,表面上性子相似,可内里却又有着些不同。晖哥哥是个憋得住脾气的人,这也便是为何后来入了官场是他。对于我的无理取闹,他每次都会软硬兼施地妥善处理了。而露姐姐却是个急脾气,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论嘴贫,虽胜不了她,却也不会落于下风,她因此被我折腾地头大如牛,差点招来几道天雷在我与她之间劈出个楚河汉界。”
“后来,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剑宗迷阵中有一种紫红色的石头,唤作‘冥石’,得冥石者,可于忌日跨阴阳之界,与已故之人相见。若是如今,我定是不信这种鬼话,但当时竟是信了,甚至还做出了行动,瞒着姑姑和雪姨跑去了迷阵。”说到这儿,贺沂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叹曾经的自己,“当时及时拦住了我的,是露姐姐。”
“那是我第一次瞧见露姐姐发那么大的火,其实当时她一发火,无需她再做些什么,我就已经被吓得直哆嗦了,她根本不用担心我再惹出什么祸。可她却给了我个承诺,说是无论用何种方式,只要我能将她放倒,那她便今生今世为我所用,对于我的一切要求,定不带半点质疑地立即执行,无论对错,无论生死。”贺沂的笑有些撑不住了,眼眶有些红,“那是她第一次将我唤作‘殿下’啊,我……”
深吸一口气,贺沂又挤出了个笑,“我自是没能打过她的,她两招便将我弄晕后锁在了屋子里。我醒来后,躺在榻上大哭了一场,便以为此事就此翻过了。之后接连几日都没见着露姐姐人,也只是有以为她还在生我的气,没去细究。直到……直到……”
一滴泪,从眼角流出,“爹娘忌日那天,晖哥哥黑着脸来到了我的面前,将一个紫红色的石头扔到我手里,半句话都没说地离开了。我当时……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那日,我的确在阿爹阿娘的墓碑前,见着了他们。但……后来我却晓得,那石头只是个普通的石头,让我看见阿爹阿娘的,是晖哥哥留在上面的幻灵力。我发现那石头是个谎言,便生气地扔了。”
“直至不久后我又一次惹了事,晖哥哥一气之下告诉我,那石头……那我随手扔了的石头,是……”咬住了嘴唇,“是露姐姐拼了大半条命从迷踪拾回来的。他说,若不是镜老发现的及时,露姐姐可能就……可她却一直死死地攥着那石头,哪怕是已经不省人事,哪怕是……她本可以随便寻个石头,注入灵力了事的,可她却……她平日里骗人不眨眼,独独到了这种时候……”
贺沂顿了许久,待情绪平复后,才换了种轻松的口气继续道,“因为那事儿,晖哥哥半年没与我讲过话,双雪和卓珥更是见着我连鼻子都是横着的。而没能及时发现此事而差点让女儿没了命的宗主姑姑,则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雪姨逼着连睡了大半年的冰镇床褥。”
“唔,雪姨是寒灵族,”似乎是怕冷瞳听不懂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所以生气时……会不由自主地……寒气四溢。”
“……”
“哎,瞧瞧我,一不注意便瞎讲了这么多。或许是觉得,这些露姐姐的事也好,那些皇家之事也好,都是……”看向冷瞳的目光中蕴含着深意,似乎话中有话,“都是姐姐你应当知晓的吧。”
若说自己应当晓得朝露之事还可以理解,但那皇家之事……
冷瞳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我的答案便是如此,现在可是轮到我来提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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