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陵闻言眉心一动,张了张口,似乎想对妻子说什么,却终究归于沉默。
李祁从西城城头回到于阗国王为她准备好的府上时已是深夜,一旁的高峤经过一日的守城,眼底尽是血丝。李祁推门时不经意地看见,便道:“高将军先回去罢,不必守在外面。”
言罢见高峤不语,却也没准备离开,李祁一笑,也不关门,只抱手倚在门上笑道:“高将军有话问我么?”
高峤盯着李祁盯了许久,才开口道:“属下心里有个疑惑。敢问长公主,为何不答允白日里那个吐蕃使者来与我大楚和谈时所提出的条件,那些条件……也算不得过罢。”
【拾捌】城南已合围
李祁如今住的府上有一方小池,那小池待素秋而开律,借碧沼以凝光,于阗国王以为此小景秋日里可供清玩,博她一笑。李祁见后果然喜欢,是以住进这府邸的第三日便将卧铺下在了这小池之畔的偏房里。
如今援兵未到,钦陵又加紧了攻城的动作,使战事吃紧,她已难得有余暇休憩,却不想在这样难得静谧沉和的闲暇夜里,也不得安眠。
然则思及白日里那吐蕃来使的言行,李祁又动不起气来,于是她末尾只伸手将鹤羽大氅裹了裹,温和道:“高将军以为,如何算过,如何又算不得过呢?”
高峤沉声道:“吐蕃今岁大旱,圣人步步紧逼本就不是仁善之举,到此地步钦陵赞普仍旧不肯放还永安长公主亦足显其真心。今日那吐蕃使节分明说只须许他们以币易粮,待两三年后国内生计和缓,便可加倍还回来,长公主何故不允?”
“高将军,你可真是个好人。”李祁闻言忍不住要笑,却微微一抿唇定住了神,眼波流转间,在月下望去宛若玉人,只是她说话时语调幽幽,颇显冷寂,“事到如今,孤照实告诉你罢,孤纵使守不住西城,教吐蕃军队攻入这于阗国都,也绝不与那钦陵妥协。这样的事,有一便有二,他说来日便加倍奉还,谁又知道来日是个什么光景。这些年吐蕃造孽甚多,高将军若不知道,只管去问这城中百姓,教他们一件件的讲给你听。”
高峤咬牙,神色再三变化,指节已被他攥得青白,最后终于厉声道:“属下敢问长公主,除了前头的这些理由不算,长公主就没有私心么?”
他这句话的语气极重,李祁似是被镇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默然地望着他,片刻后才笑出声来,接着便再也止不住笑,笑罢方轻声道:“自然有啊。”
此言落在高峤耳中不啻惊雷,李祁却不管不顾,铮然一声将腰间佩剑拔出剑鞘,抵在高峤的颈上,笑吟吟地道:“这些于阗人死多少,于孤有何干系,算他们命里有此一劫罢,倘若此战就此罢了,圣人便会以为干戈无用,不如玉帛,阿爹既然肯向圣人称臣,便实实是靠不得了。倘若此战就此结束,孤辛苦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高将军,你也知道,若是连军功也没有,孤就当真与那些深宫妇人无甚区别了----或许还要更凄惨些呢!”
高峤怔怔地看着李祁,眼底仿佛有什么彻底消失的东西。李祁不知为何想蹙眉了,接着便听他涩声道:“长公主是要杀了属下么----就像杀那些叛乱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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