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毕业典礼的时间之前,很多相熟的同学都三三两两聚在各个自己喜欢的角落谈天说地,也终于能在充满书香气的保守校园中见到敢公开手牵手的甜蜜年轻情侣了。
岳文灿带着她的男朋友来见我和何默。如我所猜想的一样,岳文灿的男朋友差不了。那个男孩子长得很清秀,肤色较白,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眉目间的书卷气很出众,衣品很好,很开朗,会笑着说话。岳文灿一说出他的名字,我们就知道他的成绩都是在全校排名榜前页。我有意领着他们坐在南校门和宿舍楼交叉口那条显眼的主校道旁的石凳上聊天。聊的都是围绕着高考成绩,志愿填了哪几个学校,选了哪个专业的话题。对于这些话题,我雀跃激动的心情早过去了,一直心不在焉,目光都是紧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搜寻着王霞的身影。到了毕业典礼的歌声四起,人群分散涌往操场集队,开幕式正式开始时都找不见王霞的身影。
最后到了下发毕业证书环节,王霞才顶着大太阳匆匆忙忙赶来,出现得非常及时,如同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班级的队伍中。她跟谁都没有打招呼,从班主任的手中接过红彤彤的毕业证书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队伍。
那意义非凡的盛大高中毕业典礼也不值得她留念。
我找了王霞那么久,我怎会不知道她的出现呢?从她露面的第一秒开始,我就好像心有所感一样,虽然近视的我没有戴眼镜但,我还是远远的看到了她的身影,看清楚了她的一举一动。
我看着王霞挤着人群毫不留恋地离开,我无心再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继续未完的环节,马上毫不犹豫地拔腿穿过拥挤的同学追上她的身影,不顾别人对我行注目礼,追着王霞大声喊:“王霞,等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人声太激动鼎沸掩盖住了我的声音,还是我的声音在众多目光注视下不够响亮,王霞如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一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不放弃地一头热快步追着,终于在一棵阴凉硕大的芒果树下追上了她的脚步。之前的郁气被王霞出现的激动所代替了,我没有多想,高兴地向她祝贺:“毕业快乐!”然后我像往常一样熟稔地高兴拉住她想跟她说话。
然而,王霞的脸上没有丝毫快乐的迹象,没有丝毫摆脱了高中魔鬼式生活的激动。我从来没有看过王霞的脸对我那么冷漠过。近视八百多度的她没有带上眼镜,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闪着坚定和明亮的光芒,不过眼眶周围有轻微的红肿,要是没有仔细看一定看不出来。淡栗子色的柔软头发高高地绑在脑后,额头那些细发被汗水沾湿了,胡乱地贴在她那洁白的额头上,照常是一身白衣黑裤的休闲服。她对于我的出现,脸上显露出来的神色很不耐烦甚至说是厌恶:“你找我干嘛?”
“我们是同桌,是同学,是朋友,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吗?况且今天是我们高中真正结束的日子,在这个盛大高兴的日子里,我想和你一起见证。”我对王霞那令人不舒服的神情视而不见,喜形于色地说自己心中所要说的话。
“有什么好见证的?结束了就结束了,一切都会有结束,又有什么好高兴?”王霞的表现和话语都超出年纪的老成,仿佛说禅语般大彻大悟又扫人高兴。
“毕业典礼不值得你高兴,但我们还能够在分别前再见一面值得你高兴一下吧。”我见到王霞就很高兴,我以为王霞会像我一样高兴的。
“一点都不值得我高兴。我不想看见你。”王霞梗着脖子继续说:“我没有时间和你说话。”
这得有多伤人!我被伤得一时哑口无言。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让我头晕目眩起来。过后,我才恢复声音:“总得有一个理由吧第二天我去找了你两次,第一次你舍友说你不在,第二次你宿舍的人全部走完了。之后我还找过你,但一直都没有找得到你。”
“玩得好好的又怎样?现在,我要去捡书去卖来挣钱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一直玩下去。”翻脸不认人的王霞说完这句话就弯下腰从她的脚边拿起一个不太脏但皱巴巴装了一点有棱有角的东西的大白色蛇皮袋挂上肩膀都没看我一眼就从我的身边擦身而过。
王霞的态度使我没有勇气拉住她。我只是转身站在原地看着高高马尾甩在脑后,肩上背着一个丑丑丢人的蛇皮袋的身影在阳光和阴影相间下愈走愈远。王霞永远敢想敢做,不怕人笑话。而我永远都做不出背着个在我看来十分丢人的蛇皮袋身姿挺拔地走在光明下的事情来。
那一瞬间,愤怒委屈涌上我的心头发酵变成了恶意,我恶毒地诅咒她最好一辈子都靠提着个蛇皮袋捡垃圾为生,挣到的钱永远不值一个麻袋。
回过头去,我觉得那一瞬间的我恶毒怨念得像个面目狰狞却又十分可怜的老巫婆。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阳光帅气的宗明远。他看着走远的王霞和站在原地的我犹豫不定,举步不前。
我对于王霞的友情追逐都没有对于张锦的爱情追求那么坚定和勇敢过。可是王霞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人心易变,让我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寒,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自取其辱,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以为是。在我和王霞那一场若即若离的同桌友情中,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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