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醉桥从江州城外白塔寺的藏经阁中出来,信步停在了山道间一堵用青石砌出的栏杆后。(更新最快.)
栏杆很陈旧,青苔已经在经年的石块罅隙间微微探出些绿,头顶不时有山雀在树冠间啾唧着一闪而过。他却恍若未闻,整个人还沉浸在那一本薄薄画册给他带来的震动中。
那日在书肆中见到画稿后,他觉得自己有些看明白了,却又有些不敢肯定。他想弄清楚那个阮家女孩的心思,这是如此强烈,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叫多印了一册。前几天他拿到了画册,几经周折,终于在这白塔寺中寻到了个能读梵文的僧人。心中的猜测终于也被证实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巧合,第二是不可置信,第三……
没有第三了。
这样的时候,印这样一本画册。他想他大概已经能猜到这个名字带“瑜”的荣荫堂大小姐的几分心思了。
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是……谁知道呢。
旁人眼中,他还只是个昭武将军府翼庇下的少年郎,只天威难测,皇室波诡,他早见得惯了。纡金佩紫的世家权贵也难免风雨飘摇的命运,更何况像荣荫堂这样毫无自保之力的白身富室?
阮家这样谨小慎微,他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偏偏这画册会出自那个原本该与自己的妹妹们一般天真无二的小女孩之手?
他的眼前又闪过那日在书肆门口的惊鸿一瞥。女孩翠眉略凝,眼睫低垂,洁白如玉的颈项之侧垂了金丝缀绿松石的耳坠,随她行路之时轻微摇曳,艳阳下宝石葳蕤生光……
他忽然想到了件事,略微一惊,沿山道匆忙而下。
青瓦巷王记书肆。
掌柜听到谢醉桥的问话,急忙应道:“阮大姑娘之前吩咐过,取书时要连同画稿雕版一道收去,所以如今俱都不在我手上了。就只印了两册,一册给了阮大姑娘,另册在公子这里,再无别的。”
谢醉桥注视那掌柜的片刻,见他不像在撒谎,这才道:“此事就此打住。你就当从未有过此事,更不可向旁人提及,记住了。”
“不敢,不敢,公子放心。”
王掌柜见这少年人说话之时,眉目间带了丝凝重之色,隐隐感觉到仿如重压,急忙应了下来。
谢醉桥回了南门谢府,叫人在房中笼了个火盆,取出那本画册,一页页撕下,投了进去。
纸片被火苗舔舐,慢慢燃卷起来,忽然抢蹿出一片高高的红色火苗,映得谢醉桥一张脸在火光中也带了几分明暗不定。(.更新我们速度第一)
自那日劝诫过父亲后,忽忽又数日过去。明瑜见父亲虽未再为驻跸之事而奔走,只瞧他样子,似乎对自己那日的建议并未放在心上。或者说,如今瞧着倒更像是在举棋不定。
父亲会有这样的反应,明瑜其实也不是很意外。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他们既没自己那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就算有些认同她的这片苦心,又怎么可能会像自己这样迫切万分?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换作自己,只怕也需要些时日来慢慢度量。
但是明瑜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这样等待父亲最后做出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决定。这几日里,时刻纠缠着她的唯一念头就是要让意园落选。只有落选,才是目前看来能让荣荫堂这艘大船改变航向的唯一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该怎样才能让意园落选,就凭她自己,如今一个不过十一岁的女孩?
白日里,明瑜依然是那个娴静的阮家大小姐,侍奉上辈,管着家务,督促妹妹。但是入夜,紧张和焦躁却叫人难以入眠,连春鸢也觉察到了。
“姑娘到底怎么了?我瞧你心思极重。若是不嫌我笨,说给我听听可好?”
这日晚间,春鸢服侍明瑜睡了下去,却并未如往日那般离去,而是坐她床榻之侧,轻声慢语问道。
明瑜望着她看向自己的一双秀丽眼眸,这眸中流出的神色,更像是个长姐在对自己妹妹时的那种关切,心中一热,伸手握住了她正给自己拢被角的手,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春鸢,我心中确实有很多事,却闷着,谁也不能说。连爹娘也不能。说了,他们一定以为我在胡说八道。我要是对你说了,你是不是也会觉着我胡说八道?”
春鸢探身过来轻捋了下她额头的鬓发,柔声道:“姑娘心里要是闷,无论什么话,只管对我说就是。就算姑娘说自己遇到神仙,我也不会笑你胡说八道。说了出来,心里才好过呢。”
明瑜怔怔看她片刻,苦笑了下,摇了摇头道:“若真有神仙就好了……我没事,你早些去歇吧。我睡不着,帮我把灯台架到床边,我再看会子书,困了再睡。”
春鸢站了起来,一边仔细地挪了灯台过来,一边道:“姑娘门别闩着,等下我好进来拾掇。天色还有些干冷,用火小心着些才好。刚小半个月前,我爹喝了酒晚间睡过去,忘了灭灯,结果点着半拉子的帐子,幸好我妹子看见叫起来,扑得及时,人倒只灼了眉毛头发,一间房子瓦顶可是被烧得光……”
烧得光……
明瑜心一跳,几天来一个一直有些模模糊糊的念头此刻突然清晰了起来。
火烧望山楼!
没有人会想到荣荫堂的人会自己放火烧楼,只会以为这是场意外。而父亲过后就算怀疑自己,最多也就责怪几句。
烧掉了望山楼,就算意园仍被点为驻跸之地,少了那些惹眼的东西,意园也只不过比别的园林要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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