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松开她,站起身,拉着翟羽领子将她往屋里拖了一截,再将两扇门都拉开来,在凛冽寒风夹着雪粉铺面而来中,他用靴沿碰了碰她还撑在地上的手指,冷冷说:“跪好。”
翟羽收手,直起背,却依旧垂着头冷笑。
又要罚跪么?
对着寒风跪一夜,怕是会生病吧?
脚踝此刻又酸又胀的疼,有些火辣辣的,翟羽的注意力便又被引去那里,很想将手往后挪去,揉一揉,查看一下伤势。但只要想到他还站在后面,她就决计不肯示弱地咬牙忍住。
可很快,外间传来的许多杂乱脚步声,连翟羽都听到了。
“进来。”
翟琛沉沉的声音响起,那些脚步声便是迟疑般重重一凝,随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来:“琛王爷,奴婢带人替您准备沐浴。”很快地进来两个侍者,抬着一个很大的浴桶,后面又跟了许多人提着热水,云雾蒸腾中将浴桶注满,便又鱼贯而出。
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看到了跪在屋里的翟羽,进来时一愣,出去时目光探究地流连,像是好奇这位刚刚才被他们的大人尊为贵宾的皇长孙殿下此刻为何会狼狈地跪于此处。
待他们走后,有一只着绣花履的脚在藕荷色的裙摆下似准备踏入门槛,翟琛又突然开口:“我不需要你伺候,退下吧。”
于是那秀气的小脚还没落地就只能收了回去,刚刚说话的那名女子又脆生生应了声:“是。”然后一双素手轻巧带上了房门。
房外还有刻意压低的谈话声,但只要凝神去听,不用太费力就能从风中辨识出来——
“你说长孙殿下这是……”
“我刚刚在门口迎接长孙殿下,听珏王殿下和大人们说他刚刚带着长孙殿下去了青楼,却没来得及见识到淮安美人就被琛王殿下拦了下来,很可惜……”
“这样说来莫不是琛王爷在罚长孙殿下?”
“我觉得是,刚刚不是还隐约听到摔东西的声音?我们村东头王老大侄子的外甥女的对门家老三在京里当差,说琛王爷负责教导长孙殿下,可长孙殿下最近和倜傥爱玩的珏王爷反而走得很近,琛王爷和珏王爷又是死对头……”
“死对头?”
“这我倒可以作证,我有兄弟是孙大人府上的,混得不错,也听孙大人的师爷提过此事。”
“那珏王带皇长孙去那种地方,琛王可不得气坏了?”
“可不是,刚刚我们不是还隐约听到那摔杯子的声音……”
“你们还敢乱嚼舌试试?”
七嘴八舌的讨论终止于刚刚那个女声的低声呵斥。
翟羽在心里竟暗暗地想笑,原来这朝堂上的关系可以传得这般广泛又简单明了。连几个侍者都能明了这不过就是党派之争,偏偏拖了倒霉又不识好歹的她下水。
而身后这人,如果不是为了刻意羞辱于她,便是心知罚她的事或者刚刚的争吵瞒不过,就干脆利用这些人的“观赏”来将他们自主的揣测很自然地散播出去……
他倒是维护了自己身为一个教导者的形象,皇长孙去了那类地方,自是该被教育,罚个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传出去定是他喜闻乐见的,就算传到皇爷爷耳里,也没法说他,指不准还说他罚的对。
可谁看到了他刚刚毫不留情地踩住自己脚踝,又有谁看到了他那般不避忌地抚自己?
想到此,翟羽又开始轻轻颤抖,所有的血堆在口,直叫人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你回去吧。”
翟羽正在想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时,他的声音又自背后苍远地响起。
她惊诧于他竟然这么简单地放过了她,后来一想,一贯爱洁的他或许是急于沐浴,也可能是反正目的也达到了,该训斥的该践踏的该警戒的他也一一做过,留她在这里只能碍眼,不如赶她离开……
翟羽心底想过缘由,又还明白何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前和他面对面地冲突,最后落得遍体鳞伤只可能是自己……
所以她不再选择和翟琛争辩自己该有的“权利”,在他眼里,自己不是一直都这般卑贱么?从今往后,他还能给自己多大的侮辱,让自己再沉不住气呢?
自我劝解着慢慢站起身来,受力后的右脚踝一阵剧痛袭来,让翟羽不得不立即扶上面前的桌子,才勉强站稳,将重心过度到因为发麻而情况并没好上太多的左脚。
她尽量稳住身体一跛一跛地往外挪,没能走得漂亮潇洒让她有些自嘲的遗憾,可翟琛此时却凉凉地提醒她还有事没做完:“杯子。”
翟羽唇角拉出讽笑,深深吸了口气,就忍着剧痛,朝着那只摔裂了一个小口子的瓷杯蹲下去,伸手将它拾起来,还顺带用袖子将地擦了个干净。
这下他没得挑剔了吧?
将杯子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后,翟羽拖着右腿继续往门口蹭去,好不容易扶到门上木格,正待拉开,翟琛的声音又似纠缠不休的鬼魅般响起:“小满那里有伤药。以后不要太过分。”
他这次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冰冷,轻缓低沉的一如感慨,可在翟羽听来却分外刺耳。
原来,过分的倒是她了?是她不该不自量力地反抗,不该逼他教训她,是她自讨苦吃!而小满?伤药?他倒是备得周全。
想了想,她只能自嘲着虚弱无力道:“不劳您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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