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那个时候她正在街上乞讨。
齐膝断掉的双腿和被剪烂了的舌头很能博取路人的同情。十四岁的林栎一身褴褛地坐在街头,木然地望着一双又一双鞋子从她面前走过,或快或慢,偶尔还会有一两双鞋停驻在她面前,放下面额不等的纸币硬币,在听到她“啊啊啊”的“感谢”后翩然离去。
她没有表情。
但没有人会发现她有没有表情的。因为脸太脏了,脏得,连唇线和鼻形都无法分辨的程度。
送她来这里“工作”的上头坐在不远处供路人休息的露天石凳上,正皱着眉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于是她立刻用手爬行两步,捉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路人就开始“啊啊啊”地叫,对方吓得拿在手里的手机都掉到了地上。男人慌忙挣脱开她的手,狠命拍了拍自己被抓过的裤脚,就像那里被沾上了什么不详,然后捡起手机加快脚步离开了。
街上的碎石又在掌心咯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林栎愣愣地抬手,望着这斑驳纵横的细碎的白色旧疤上脏兮兮的新疤,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在林栎的眼里,每个人都在这个城市里挣扎,有的吃好穿好却挣扎在所谓的“神世界”里,有的匍匐在地上,一日、一日、又一日,挣扎在活着和死去的边缘。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上头过来检收“成果”。林栎常常是所有人里“挣”的最多的。但今天不同,今天下雨了。
林栎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在她“负责的区域”里爬行了两三百米,可能是突然的暴雨让很多人的心情都变得急躁了,急匆匆赶往目的地的路人在她的“纠缠”下都不耐烦地避开,只有一两个自认倒霉地掏出钞票,随意地扔在地上。纸片被雨打湿,她伸手去抓,只觉得手心里的那团东西冰冷刺骨。
上头的人不知躲到哪里去避雨了。林栎独自留在街旁,愣愣地看着怀里可怜的“收入”。果然,被送回到“集合地”后,迎接她的是被关在幽暗狭窄的杂物间里滴水未进。
她将自己蜷缩成尽量小的一团,眼神空洞地盯着透着微光的门缝。林栎开始回忆自己记忆里不多的快乐的时光,这是她用来躲避心中的猛兽彻夜咆哮的痛苦的,唯一的方法。
听说还是高中生的母亲未婚先孕,把她扔在了公厕里,然后她便从小住在孤儿院了。后来一对夫妇收养了她。她有了养父养母,一个哥哥和一个体面的家庭。养母格刻薄,养父有恋童癖,知道父亲“兽行”的哥哥要带她“离开那个家”……
……
“让你勾引我儿子!”
“你这个贱种!小荡/妇!杀千刀的狐媚子!看你还敢不敢!敢不敢!”
“忘恩负义的杂碎!是谁给你一口饭吃的!狗胆子长毛居然作出那种不要脸的事!看我不抽死你!还笑!还笑!老娘踹死你这死丫头……”
“你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女儿!”男人挡在她面前,包着她的小手的那只大手滚烫滚烫的。林栎抖得牙齿都打着颤,却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熬过这几天。
“什么我们的女儿!这杂种可是从孤儿院抱过来的!跟我们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供她吃供她住,贱人就是勾引我们儿子来报答我们的吗?!”
“什、什么?勾引……”男人的脸转过来,林栎只看到黑漆漆的洞口里亮起两束可怖的光,“真的?”
那两束光所组成的巨兽把她吃掉了。
……
啊,对了,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的几天,住在她家隔壁的安德烈夫妇得知邻居虐待养女之后,也说过要收养她。那是她初次感觉到什么叫做“高兴”……她在那个欧式的小花园里和安德烈夫妇的亲生儿女以及养女们玩耍,那些漂亮的哥哥姐姐们亲切地叫她“小木”。她幻想过自己也打扮得和他们一样漂亮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幸福到手足无措了。
在安德烈一家要回法国定居之前的一天,薇璐、小叶和月英把她关在了地下室的柜子里。
他们一家走了。
她的希望走了。
林栎用手指甲一点一点地抠柜门。抠开涂漆,抠进木缝,抠开洞,扯开出口。
——没有关系的,林栎。
——对,没有关系的,不要怕,你逃出来了,林栎。
她走上街头,以为自己的新生活就要开始……然后她走进了另外一个“柜子”里。
切掉腿——她再也逃不掉了。
切掉舌——她也不能喊叫了。
“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同情心了!你看,今天就只赚了那么一点,老大啊,养那几个丫头就要亏本了。”
“饿她们几顿,弄得可怜一点,下次放到学校门口去,学生比较容易掏钱啊!现在的大人贼狡猾,这一行也越来越难混了……”
黑暗……黑暗……门外传来的声音夹杂着俗下流的咒骂。林栎再缩得小一点、小一点,眼神越来越冰冷。
她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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