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八盘的时候,迦兰比约定的晚了很多。
原本迦兰一考完试便能脱身,没想到半路遇见教授过她姐姐的翰林,逮着迦兰,问长问短,唏嘘好一阵子。迦兰一直打起神应对,离开的时候,有汗水顺着背脊滑下来。
迦兰觉得坐马车太慢,骑着马飞奔前去,到了那里,一头的汗,头发也给风吹乱了。迦兰怕他等得太久,一心急匆匆上去,头发什么的都不管了。
施梓看到赶来的迦兰一身狼狈样子,不动声色地让人把门掩上。
迦兰坐下来,冰镇过的酸梅汤一下子就让她喝掉半壶,迦兰解释说在太学遇上了熟人,耽搁了。施梓不置可否,遥遥望着目前空无一人的戏台。
“还回山上去么?”施梓问她,并没有回头看她。
“回。”迦兰不隐瞒,“我只是在太学里挂了名,到日子来考试罢了,只需过得了便行。”
“你都下了如此功夫,何不所幸连考试都一并免了去?”施梓忽然笑起来,充满讽刺意味。
迦兰并不多在意,也跟着轻笑,“总不能太过离谱,再说,太学不过就考那么些东西,我这样也好顺便堵了别人的嘴。”
“何必说得一切都如此简单,就说那些人情,将来总是要还的。”施梓微微皱眉,把咬了一口的豆沙馅饼放下,“这个太甜了。”
迦兰拿起来,咬了一口,“还好吧。”说完抬头,才看见施梓脸上来不及藏好的吃惊厌恶表情,迦兰看看手里的东西,心里涌上淡淡的惆怅。
以前,她一直这样,养成习惯了。
迦兰尽量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下,喝着茶掩饰,眼里,施梓的表情怪怪的,却也并未提出什么。
午后,天气越发闷热,十八盘的说书不久就要开场,人潮涌进来,楼下挤得密密麻麻,嘈杂鼎沸的人声,莫名地增加着空气里的闷热程度。迦兰本就没有凉快下来,现在又出汗了。
施梓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她的询问,说起近日的状况,似乎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他说起他要读书,他说起太学里认识的朋友,甚至说起这十八盘的话本点心。
他没有问迦兰的近况,迦兰并不说起她的生活,她在山上的日子,她从他细枝末节的言语里发现,他认为她生活困顿,停步不前,迦兰不想解释。
迦兰不想提起萧世和,更不想提起韩季相来。
十八盘最好的点心放在桌上,施梓浑然未觉,迦兰询问,他只说他甚少来此花钱。迦兰果断地说,这顿记在她账上。施梓不愿,迦兰豪迈地拍出银子。银锭撞击木桌的声响轻微,却足够让施梓听见。
外面喧闹声渐盛,快要到说书的点了,迦兰瞥着窗外,给施梓满上茶水。迦兰还是改不掉旧日的习惯,杯盘什么都一一替他打点好,甜咸的点心细细排好,看见桌上有水渍,毫不顾忌自己名贵的衣衫,用袖子就擦去了。
施梓的表情一直淡淡的,或许有些异样,迦兰有些感觉,却说不出来。
忽然,施梓从袖子里拿出件巧的玩意,宜温堂的木骨扇子。迦兰听施梓说,这玩意太学里许多同学都喜欢。
对于普通人家,这并不是件便宜东西,迦兰笑着接过扇子,扇坠上的流苏划过手臂,弄得她痒痒的,迦兰很奇怪他忽然送她东西。
“我定亲了。”施梓说。
迦兰虽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合情合理。迦兰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施梓又说。
迦兰明白了,迦兰点了点头。
施梓低下头喝茶,不再说什么。
说书马上要开场,人声渐渐小了下去,从雅间的窗户里,已经能看见说书妇人站在了台边。
迦兰低下头,看见手边庸俗的扇子,轻轻站了起来。“我去更衣,失陪一下。”
迦兰下了楼,没有拿马鞭,迦兰不希望施梓觉得自己要走,迦兰不想让施梓难看。但迦兰并不准备待下去。
顺着楼梯下来,迦兰挤入嘈杂人群,费了番功夫挤到掌柜跟前,说若是等下施梓来,便说账已付了就可。
掌柜的看了看笑颜天真的迦兰,只是随意答应下来。
迦兰又费了番功夫,才挤到了门口,站在檐下的影里。外面是刺眼的午后阳光,迦兰眯着眼睛,不敢往前,似乎在那样的阳光里,她一切的暗都会无所遁形。
迦兰犹豫着,该怎么迈出去。
“你要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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