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我只是想起当年,苏军师刚调入军中,还是个小文书,聪明却又有些冒失,没想到後来却变得那样机智沈稳。好像是同一年,岳小公爷被遣到灵州,在将军手上吃过不少苦头,我虽然目盲,也偶尔听闻过他在背後偷偷咒骂你,没料到後来却对将军倾心一片,再难收回。”
“呵,”百里霂也想起了岳宁在灵州的那些倒霉事,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那个嚣张样子,还以为我是将军府的娈宠,说了一堆让人捧腹的话,後来被押到军营里整得哭哭啼啼的,转眼又不老实,想偷跑出城,却险些丢了小命。我那时心里好笑,怎麽有人这麽笨偏又这麽倒霉。”
他正说着话,不知不觉琴师细瘦的指尖抚到了他的脸上,从眼角往下,摸索到唇上,然後轻声叹道:“将军只有在说到岳小公爷的时候,才会笑得这麽开心。”
百里霂一怔,恍惚觉察到了紫淮话里的深意,他轻轻捉住紫淮的手,低声道:“很晚了,你该睡了。”
“不,”紫淮忽然抬起头,“我……我还有话要说。”
百里霂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有什麽话明天再说不迟。”
紫淮却摇了摇头,话语里掩不住的涩意:“将军,我这些时日常常疲乏没有知觉,恐怕哪一天睡去就再也不会醒来,有些话想在今日一并同将军说了,免得日後抱憾……”
百里霂连忙掩了他的唇:“天寒地冻,莫要提这些晦气之言。”
“求将军让我说下去,”紫淮眼中隐有泪光,低声道,“自来这深山之中已有八年,我本是残缺病体,却能苟活至今,多亏将军悉心照料。”
他说到这,轻轻咬着下唇,仿佛极力压抑着什麽似的:“其实我明白,这麽多年,将军从未给予他人承诺,却许了紫淮,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将军高义,怜惜我这个残弱之人。”
“不……紫淮……”百里霂动了动干涩的唇,嗓音却十分无力。
紫淮用力抓住了男人的衣袖,单薄的胸膛微微颤抖着:“其实,我心里十分自私,明知道将军只是因为对紫淮的亏欠之心而百般照拂,却心安理得地依靠将军,在这贫苦之地过了这麽些年。对我来说,这些年能得将军相伴,朝夕相对,几乎如同梦境。我也想过,倘若这些年,在将军身边的是苏军师,不知道能辅佐将军创下多大功业。而我却是累得将军全然虚度了时光,陪着我这个废人,吃尽了苦头……”他一面说一面流下泪来,眉宇间满是痛苦之色。
百里霂伸手拭去他脸上泪水,神情无奈且哀悯,低声道:“不要胡说。”
紫淮靠在他怀里,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意:“我知道将军心里记挂着千里之外,但这一刻能伴在将军身边,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百里霂抿紧了唇:“紫淮,你究竟要说什麽?”
“我只想告诉将军,若是有一天,我撒手去了,请将军忘记那些昔日承诺,去找挂念的那个人,以将军的本事,想必躲过朝廷的通缉也并不难,而那人一定也在等着将军……”紫淮抓着百里霂的手,轻轻贴在面颊上,“我猜想,每个爱慕着将军的人都同我一样,想要在将军身边,却更希望将军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紫淮真的很羡慕……很羡慕那个能给将军幸福的人……”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听不见,百里霂知道他强撑着说了许多话,早已困倦,便扶着他轻轻躺卧了下去。一旁的火光渐渐黯淡,在这大雪的夜晚无以取暖,百里霂紧了紧搂着瘦弱躯体的手臂,在黑暗中凝重了神色。
“将军……”紫淮将头靠在他肩上,吐字的气力都十分虚弱,“我若去极乐,必向天神许愿,祈求将军在这凡世里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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