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贴身岩壁,慢慢攀了上去。这一处山壁陡峭如削,黑夜朦胧,较之白日又多了一重艰难。不时一阵山风刮过,只吹得人仿佛便要离壁飞去。俞清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爬到了山顶,饶是他内功深湛,也颇感疲累。
一转眼间,只见毕方坐在一块高高凸起的岩石上,山风飒然,只吹得他衣衫猎猎飞舞。月华黯淡,暗沉沉地看不清容颜,只有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煜煜生辉,光华流转,仿佛如墨夜色中的湖水,倒映出天上的星光。
俞清瞧着这风神秀美的侧影,蓦地心中一股惘然若失之意,沛然而生,仿佛这一个场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模模糊糊,捉不到记忆的影子。月光迷蒙,心境也似乎如在梦中,半是恍惚,半是奇异的喜悦。
毕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抱住我。”
俞清向他走近了两步,只见他手中长长的几折索练,不知什么时候,已将两截断索接驳到了一处。淡淡的月光落在他手上,索上,一切都泛着冷冷的银光。俞清仿佛被这光芒所蛊,全不能思索,见他双臂张开,便伸手抱住了他腰。
毕方道:“你抓紧了。”手中长索倏地甩出,飞过了山峡,绕住了八九丈外一棵大树。他手臂一振,两人的身体便悠悠飞起,向峡下荡去。
第十章夜如何其初促膝(上)
毕方凭借长索飞爪,或缠树木,或钩石缝,一路往下攀行。两人自南侧上峰,原已十分险峻,北侧却更是绝壁崇岭,连绵不绝,通向深不见底的一个峡谷。
俞清只觉得周围愈来愈暗,渐渐连远近深浅都难以分辨。抬头望去,月夜星空已化作头顶一线,谷口朦朦胧胧,似有云雾缭绕,往下却是黑不见底。又过一刻,双足忽地踏上了实地。
毕方道:“你向里走两步,留神别跌了下去。”说着在他肩上轻轻一推。俞清道:“还没到谷底么?”
毕方道:“离底下还有几十丈呢。这是个半山上的石窟,又干净,地下又平整,岂不远胜过乱石树丛里睡觉?咱们就在这里过夜,等明早再下去找路。”一面说,一面便背靠山壁,席地坐了下来。
俞清在他对面坐下。山洞逼仄,两人挤在一处,几无转侧余地。俞清耳中只听得远近枭号,声音凄厉,过了一会儿,道:“毕……”
只说了一个字,毕方伸手过来捂住了他嘴,随即轻轻“嘘”了一声。俞清一怔,便住了口。毕方放开了他,随即望向谷中。只听扑棱棱声响,一只大鸟自林间飞出,直向两人身前飞来。
毕方手中一道索练激射而出,卷住了那鸟脖颈,旋即拉了回来。那大鸟坠入他手中,犹自双翅扑腾不已,毕方两手分捉了它头喙双足,一口咬在它脖颈上。汩汩微响,显是在不住吞咽鲜血。那鸟痉挛一阵,便即不动。
毕方直将最后一口血吸尽,在身侧放下鸟尸,盘膝而坐,五心向天,隔了半晌,忽然张口呼地一声,长长吐出了口气。俞清坐在他身侧,只闻得他这一口气息中血腥浓重,又有一股甜腻腻的奇异香气,似花非花,似麝非麝,入得胸臆,便有一等醺然欲醉之意,心道:“毕方吸食鲜血,原是为了练这等邪派内功。他身上的香气,想也来源于此。”这时他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隐约辨出下方谷中树木葱茏,无数暗影幢幢,颇见阴森,先时在月光下那一点惘然之意早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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