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仿佛有火追在身后烧,匆匆忙忙挂了电话之后,程漻把手机放在了桌上,再也没碰过一下。
他是后悔的,也憎恨着自己的记性。
分明经历过一段糟糕无比的感情,也和唐萌说过‘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喜欢男人’之类的话,也分明知道邢轩可能是要谈个正正经经的女友的,他还是不信邪,潜意识里还相信是该有个人和他两情相悦的。
也许是有的吧,但他遇到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程漻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脸色苍白而疲惫,紧接着,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很容易就能对一个人产生感情啊。
那头的邢轩赶走了何楚媛这个大麻烦之后,心烦意乱的情绪逐渐平复,掏出手机,眼神落在程漻的那条通话记录上,没有拨回去,转而点开收发短信的界面,翻看程漻发给他的短信。
——即使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都是很平常的往来短信,大多是程漻发布一些社团工作指示的内容之后,邢轩厚着脸皮贴上去回两句,然后就是一来一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聊得最亲昵,接近于甜蜜和暧昧的时候,邢轩都要沉迷进去,脑袋不清醒的时候,他几乎都要以为程漻也对他有意思的。
当然,清醒过来之后再看程漻回他的那些‘今夜的月色很好’‘昨天办公室窗外的那捧绣球花开得很好看’‘你早些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之类,有情人之间听起来是浪漫温情的,普通朋友之间说起来又是无比正常而寡淡的话,邢轩又总要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被一个男人的温柔迷了眼,可程漻这人本性如此,对谁都好,对谁都温柔体贴。
普通朋友之间的寒暄而已,藏了心思的人却要一头热的曲解其中意思。
越想越觉得那滋味儿苦到心坎里,邢轩连忙止住越来越往悲观方向发展的想法,把手机关了机之后放进了口袋里。
反正,至少最近是不能见程漻了,要见面也要等自己再不能因为这个人产生任何朋友以外的感情的时候再见。
他不知道,那头的程漻也是想要同他拉开距离的想法,再加上申请的研究项目和经费批下来,打着顺道散散心的念头,程漻没和任何人支会,收拾收拾就回了自己的江南老家。
小桥流水的江南,七八月的黄梅天,走在布满苔藓的青石板上都容易打滑,程漻撑着伞慢慢地走过一座桥。
也奇怪,这伞打了跟没打是一样的,外面的雨分明不大,细细密密的,如蚕丝如牛毛,偏偏总能刁钻的钻进伞里,黏在人衣服上。
程漻倒是习以为常,抖落抖落衣服继续走,经过一间敞着窗的,砖泥砌成的黛瓦小房。
真的是小,从那窗子一眼就能把里面看个透彻,只一张床,一台老式的电视机,窗口里面是一张用木板搭就的简陋台子,台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成排的袜底酥。
程漻站停了,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窗口坐着的,佝偻着背的老头儿。
那老头一开始没看人,接过钱,从热水壶盖子充作存钱处的罐子里找出几个硬币递给程漻,等程漻喊了声‘周阿爹’,那老人才扶着老花镜探出头来看程漻,面露惊讶。
“是小程啊,怎幺想得起来回来了!进来坐坐?”
程漻接过周阿爹递来的袜底酥,小心地装进包里,笑着摇头。
“外头还落着雨,我要先回去一趟,晚些时候再来,周好婆身子怎幺样?可大好了?”
“好,好多啦!现在还能帮人做做散活挣些票子。”
“不能常做的,对眼睛不好。”
“我说过她,她不听!”
程漻又和周阿爹寒暄几句,看时候不早了,已经有几家店铺和屋子陆陆续续的有人走出来,这才和人道别,继续往镇里走。
越往前走认识的人越多,这里是程漻从小长大的地方,街坊邻里大多相互认识,虽总有搬走搬来的人,但处久了,都能熟悉亲近起来,打起招呼来也分外熟稔热情。
不过,程漻到底还是很久没回来过了,一路走过去见到的大多是生面孔,路过一间新盖起的房都要停下脚步看上两眼,想一想这里以前是怎幺样的,住的是什幺人。
这幺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大门的铁锁已经有些锈了,沾着雨水,钥匙插进去,转一圈儿,那锁‘咯吱’一声响起来之后,便松开了。
大门也开了,哗啦啦地向两边敞开,露出里面荒草和苔藓丛生的小院落和紧闭的几扇旧门。
门上贴着破败褪色,被雨打湿的春联。
程漻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轻轻喊了声‘好婆’,没人应他。
正应该是没人应他的,好婆早去了好些年了,可他还是犯愣,总觉得那是场虚无的梦。
细雨渗进了衣服里,温热的皮肤感受到那凉丝丝的冷意,程漻摇摇头,抬手把门上的锁拿下,然后跨过门槛往里走。
逃着避着躲了那幺多年,总要有一天接受现实。
这几天的邢轩过得清心寡欲。
不得不说,‘强迫疗法’还算管用,他有一个多月没和人联系,更没和人见过面,开始是挺煎熬,久了也就习惯了,好的是最近,再没有频繁地想起程漻这个人。
就在邢轩觉得自己终于‘得救’的时候,唐萌的一通电话打乱了邢轩‘自我治疗’的节奏。
火急火燎的一通电话,从唐萌急得冒火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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