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些,皆非时下所急!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大行,他事皆可暂缓处置,惟新帝登位以安大局才是紧要。按说储位早有归属,此事本应水到渠成!然而当下已五六日过去,却丝毫不闻内中动静,只闻太子忧伤过度,卧病不起!南宫霁自是百般忧心。
时隔数月,再入宫中,却已物是人非,满目素缟令人心甚凄凉。
景福殿中,素服宫娥上前禀道:“殿下吩咐了,郎君来了便自入内去。”
南宫霁点了点头,依言进去。天热,内殿窗子已开,不时透进的凉风悄然驱散着暑气。
那素色的身影正斜倚榻上,又似出神。南宫霁轻步上前,倚他坐下,目光细描摹着这熟悉的面庞轮廓,半晌,轻声一叹---这人,果又清减了!那原本还见些圆润的脸此刻已削尖,脸色与身上的素缟之色却无二致,实教人不忍!抬手触上那消瘦的面庞,所及之处,一片滑凉。
“殿下想甚呢?这般出神!”声音极轻,似怕惊到他。
那人垂眸:“无他,只是倦了,小歇片刻。”
南宫霁摇头:“国已数日无君,殿下却还能安心歇息?!”
周遭暂陷入一片沉寂,入耳惟有风拂花叶的声音。南宫霁起身去到窗前,静自赏玩那几支白百合。榻上人则阖目不知所思。
好一阵,南宫霁终是缓缓回身:“出了何事?”
越凌侧过身背对他,似强压纷乱的心绪。
南宫霁见之不忍,重回榻前,伸臂环住他,柔声唤道:“凌。。。”怀中人一瑟缩,犹疑片刻,却倒底还是顺从了。
南宫霁得寸进尺,扳过他身子,四目相对,越凌面上一红,垂眸欲躲开那炽热的目光。孰料只刹那失神间,那人的温唇已落下!欲躲不及,越凌心中猛一跳,怔愣片刻,不知为何,心中倒反是安定了。缓缓阖上双目,听任之。只是先帝尸骨未寒,南宫霁自也未糊涂到那地步,一吻过后,虽不甚甘心,却也只得戛然而止。好在,来日方长。
言归正转,南宫霁蹙了蹙眉:“你知当下时局,为何不早登位以安人心。”
越凌抬头苦笑了下:“先帝崩后,宫中传出一则遗诏。”
南宫霁一惊:“言何?”
那人轻出二字:“废立!”
南宫霁面色顿白,半晌,拍案道:“此定是矫诏!先帝若果有此意,何须待到此时?!岂知不会祸乱人心?!”
越凌道:“此我也知!然怕只怕事已外泄,致人心不定,朝中那些个首鼠两端者难免见风使舵,还恐掀起大乱。”
南宫霁情急:“若是这般,你便愈发不应迟疑才是!须知夜长梦多!”
越凌叹道:“吾尚未查出遗诏之事乃何人指使,亦不晓他是否尚有后计,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怕遇不测!”
南宫霁忖了忖,道:“朝中可有异动?”
越凌摇头:“同平章事(1)王夔老病,已将致仕,自不会无端再与自己添扰;倒是前两日,参知政事(2)吕谘与枢密副使(2)王遂前来劝进。。。”
南宫霁凝眉:“你如何说?”
越凌面露疑难:“前些时日,爹爹曾召他等独对过数回,吾不知。。。”
南宫霁沉吟道:“既怀疑虑,为何不索性召他等来一问究竟?若他等诚心向你,不妨施些恩泽再加笼络,自为水到渠成!”
越凌颔首:“吾原也是这般想,只是。。。”话至此,却忽一顿,垂眸沉吟片刻,幽幽道:“只有时想来,当皇帝也非甚乐事。。。”
南宫霁见他甚怅然,心下一软,便打趣道:“若是你实在为难,倒还有一法,不如随我乘早离了这皇宫去,浪迹天下,四海为家,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越凌轻嗤了声,拂袖转身。
南宫霁暗自一叹,在后执住他手:“你既心中清明,又何必自苦!世间之事,哪得尽善?所谓利弊相权取其轻,纵然此实非乐事,然总好过受制于人!”
沉寂半晌,那人缓缓开口,却半吞半吐:“然这般,你我或便。。。不得如从前了。。。你可会怪我?”
南宫霁一笑:“为长久计,但忍一时又何妨?”言间已悄然凑近,贴上那单薄的脊背,灼热的气息回旋在那白皙的颈间:“好在来日方长!”
越凌脸色复红。
翌日,太子于景福殿召见两府重臣,商谈帝陵修建等事宜,后又留参知政事吕谘独对,谈至掌灯。次日,宰相王夔与参知政事吕谘率众臣上疏奏请太子登位,以安天下!得许。
康定九年五月十五日,皇太子越凌于先帝灵前即位!
半月后,宰相王夔因疾致仕,上以吕谘为同平章事、尚书令;中书侍郎、太子詹事张仲闰为参知政事;枢密副使王遂为枢密使。。。
康定九年十月,大行皇帝入葬景陵,庙号德宗。
次年,改元明道,以当年为明道元年。
至于矫诏一事,经了彻查,乃是以副都知严充训为首的数名内官因一己私欲而起意拥立二皇子!此案既查明,严充训等三人受极刑,其余牵涉者各领其罪。
至于二皇子,虽教卷入案中,却因不知情,并未受加罪。
注:
(1)同平章事:即宰相。
(2)参知政事:即副宰相。
(3)枢密使:主兵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完,撒花!累死我了,之后还是日更,但可能没这么快了,请大家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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