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柳星猛地推开庄严,急奔而去。
呆站了许久,抬手摸摸火辣辣的脸,庄严苦笑,平生就数今天话说得最多,结果应了那句老话,“言多必失”。
今儿哪根筋拧错了,居然硬揭了柳星心头的疮疤,挨耳光可是活该,只怕以后柳星对自己真要“另眼相看”了……
无声地叹气,倚在门口的柳树上,对着月亮发愣。
※※※※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种时刻,能聊以安慰自己的也唯有烈酒了……
记不清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走在街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酒迷糊了头脑,心情果然舒服多了,原来借酒可以遗忘很多事,就算再刻骨铭心,酒也能磨去痕迹……
踉跄着向前,认不清道路,那又有什么关系?走到再也走不动,倒头便睡,何等逍遥自在啊……
雪光乖乖地跟在罗文琪脚后,不时喷两个响鼻,似乎想引起主人的注意。
来往的将士无不以惊诧的目光看着罗文琪,印象中的龙骧将军向来从容机敏,潇洒自若,几曾见过这般落魄模样?想来停职一事对他打击甚大,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哎呀,罗将军,我可找到你了,这两天你跑哪去了?”路过的沙近勇如获至宝,一把抓住了他。
“找我?”罗文琪晃了两下,“找我干什么?我现在停职,小兵一个,找我替你扛粮包倒是可以……”
沙近勇急得直跺脚:“可不就是分粮的事,各路边镇领粮的队伍全来了,你抢我夺,谁都想先领到粮回去。露天粮栈挤满了人,乱作一团,有几队甚至大打出手。罗将军三天分了两万担,我三天才分了五千担,这样下去可不行,罗将军你快出个主意吧。”
如今正是春荒,青黄不接,边关各镇早已缺粮。因此朝廷从各地紧急调拨来粮草,以解燃眉之急。以前镇守边关的大将经常趁机克扣应发给部属的粮草,再高价卖出,借此牟利。故而各镇都想先领到粮,要是来迟就无粮可领,足足要挨到夏收时才会再有粮分发。这由春到夏的三个月里,将士们全得饿肚子,边关军士饿死之事常有发生。
军中分粮已成最棘手的事,年年都为此发生火拼之事,幸而自高靖廷接掌边关之后,不谋己私,不贪财利,每次亲自主持分粮,边关这才平安了几年。
罗文琪目中光芒一闪,随即又黯淡了:“这事你应该去找大将军……”
“大将军抱病,不能理事……”
“抱病?他又不肯吃药了?”罗文琪双手一摊,“我是闲人一个,军中事务我管不了,劝大将军吃药倒是拿手。”
沙近勇无可奈何,明知这样来找罗文琪帮忙等于是在为难他,可军中有此才干,谈笑间便将这棘手问题解决的人只有罗文琪和高靖廷。现在一个停职,一个抱病,真让他这个代替者手足无措,搞得一团糟。
自从战场上见识了罗文琪的风采之后,沙近勇深为敬佩,此时见他这般落拓,不禁劝道:“罗将军,少喝点吧,伤身伤肝,不值得。”
“值得也好,不值得也罢,人生得意须尽欢……”罗文琪又向前走去,顺手将喝完的酒囊扔了。
日落时分,斜晖为天地间抹上了一层胭脂色,草原绿色连天,每一片草叶都镶上了一道细细的金边。畜群牧归,隐隐号角连声,羌笛断续,更添凄清。
罗文琪躺在泉池的草坡上,已有八分醉了,身旁胡乱扔着几个空皮囊。
等了许久,也不见金儿出现,看来它真成了万狼之王,不会再回来……
唯一的知己都离开了……
这些年,自己都忙了些什么?好像除了为幕容翼飞而活,就不曾有过别的梦想。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的青春年华……
结局却是帝王的一纸否定!
实在是太可笑了……
忽然,罗文琪唱了起来:“寂寂寥寥,洒洒潇潇,淡生涯、一味逍遥。傍临谷口,斜枕山腰。有竹篱门,荆扫帚,草团标……”
在白马寺门前,初见幕容翼飞时,就听他吟唱着这首曲子……
那一刻,英俊少年一袭白衣,潇洒如风,让自己惊为仙人……
从此,这首曲子和那个人一直深藏心底……
十年真如一梦,如今是到了梦醒的时候。
可为什么心口这样痛?痛到不能掩饰的地步……
自始至终,他们当中最清醒的人便是方雨南……
伸手又去拿酒囊,摸来摸去都没有。
奇怪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高靖廷满含怒气的面容。
“想不到堂堂龙骧将军竟如此颓丧,居然还借酒浇愁,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高靖廷怒火上冲,猛地抓起所有的酒囊,狠狠地砸进泉池中。
罗文琪努力睁大粘涩的眼睛,摇晃着站起身,“大……大将军,你抱病在身,不好好在房里歇着,跑到草原吹……吹风吗?”
高靖廷用力抓住罗文琪的双肩:“你清醒点,皇上只是停你的职,摩云一上归降表,你马上就会官复原职。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皇上的用意!”
“对,我知道,我知道得比你更多。皇上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我这里全清楚……”罗文琪手指着胸口,认真地点头。
高靖廷喉头一窒,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含了多少伤痛,一切只能隐忍……
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被这么多年的伤害与折磨填充,无法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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