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澜颤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爹……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大哥!”
萧相国低声说:“来不及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澜儿……等我发现不对时,皇上羽翼渐丰,我已无只手遮天之力。你大哥在宫中做着皇后,你天真烂漫不知世事,说出来,不过是让你们徒增危险。爹……错了……澜儿……爹这一生……大错特错了。”
萧景澜缓缓流着泪:“爹……”
萧相国说:“爹做错了太多事,但是……但是爹的错,不能让你偿还。爹……爹走了……亲自……亲自向地下的冤魂们赔罪……澜儿……你没有做错……你是最无辜的人……你要……好好活下去……”
鲜血从萧相国七窍中涌出。
院中种的花,叫白夜歌。
花不常开,花苞却剧毒无比。
他的儿子来的不巧,他刚刚服下剧毒,他的澜儿,却来看他了。
也好,也好,那些话,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澜儿……他的孩子,他甚至宁愿白玉蛊的毒性从未散去,他的孩子仍然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傻瓜。
只要给他一碗甜汤,他就能笑起来。
萧相国被葬在了历州老家的墓地里,没有立碑。
他一生作恶多端,仇家无数,若是被人发现葬在此处,只怕尸骨都不得安生。
萧景澜坐在纷飞的灰烬下,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茫茫黑夜。
他这一生,爱的,恨他,牵挂的,憎恶的,那些人都死了。
他又还能去何处?
又有何处,还能供他容身?
活着,他要活着。
那些死去的人,都想让他好好活着。
可活着,又该怎么活?
泪,已流尽了。
痛,也痛到了尽头。
如果要活下去,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前尘旧事那些早已成了死结的结局。
萧景澜轻轻握着自己的脖子,那条锁链碎裂,腐朽,烂成了泥灰。
他却宁愿自己仍然被束缚着。
被人像条狗一样锁在铁链下,也好过做一个明明白白痛苦挣扎的活人。
如果他不曾醒来就好了。
如果他永远痴着,傻着,疯疯癫癫,不知世事,就好了。
祭拜罢,萧景澜轻声说:“我们去逍遥谷吧。”
莺儿惊喜道:“少爷,您终于想通了?”
萧景澜平静地说:“嗯。”
他终于还是想通了。
他此生所念所爱都已成灰烬,活着,太过折磨,死了,不忍见泉下父兄。
不如,请鬼医帮他一把,或忘却前尘,或重归混沌。
只要不再清醒着,便不会,这么痛了吧。
逍遥谷中,昏睡了一月有余的戚无行刚刚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和坐在窗边的褚知县四目相对。
褚知县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戚无行沉默了很久,沙哑着声音说:“是我对不起褚家……”
纵马沙场之时,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想要的东西,就去抢。
阻拦他的人,就杀了。
于是他杀了褚英叡,理直气壮,毫无负罪感。
因为他觉得是褚英叡,想要从他手中夺走他的挚爱。
可他没有预料到这一切的结局。
满怀仇恨,征战屠杀,他早已忘了,人除了利益得失,还有良心二字。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景澜在他面前被逼疯,他像只疯兽一样面对着他们之间无可挽回的悲剧。
他看着那个柔软的小东西,竭尽全力地发着光,想要照亮更多一寸的世界。
他终于明白,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成了另一个丧心病狂的萧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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