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耶律舍哥道:“下去吧。”
“是。”
耶律舍哥当然不回信萧砧的一面之词,虽说萧砧没理由做欺君之事,但耶律舍哥依旧私底下派人去调查了一番。查出来的结果确实和萧砧说的一样,那宋国茶商去岁就离开了辽国,没再回来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儿子病逝了才走,但他着实是消失不见了。
辽帝闭上眼,回想起曾经的惊鸿一瞥。
再睁眼后,耶律舍哥神色淡漠地摇摇首,将那点残留的旖旎心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次苏温允去幽州,为的就是把乔九撤下,在辽国重新布局。
乔九虽然走了,但萧砧这枚棋子早已被他们安c-h-a在耶律舍哥身边。萧砧做过无数叛国的事,一旦事发,耶律舍哥定会将他千刀万剐,他已经上了这条“贼船”,没有回头路了。
苏温允将事情安排妥当后,对王霄道:“这次或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来西北,往后便看你们的了。”
王霄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下官领命。”
要不是王霄来信说,唐慎都不知道,辽国那边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二月底,苏温允回京,李景德也跟他一起,回到了京城。
李景德回京第二日,就被传召入宫面圣。
据说那日征西元帅是红着眼眶离宫的,谁也不知赵辅在殿中与他说了什么,但自那以后,他便镇守西北,此生没有离开。
皇帝在宫中养病,唐慎在工部与工匠们继续改良笼箱。
开平三十七年,三月初六,皇帝突然病情好转,能下床到御花园中走动。
次日下午,赵辅召见唐慎,于垂拱殿中觐见。
唐慎穿着簇新的官袍,低着头,被太监领着进宫。
唐慎进殿时,赵辅竟然没有躺在龙榻上休息,而是坐在龙椅上,翻阅一本书籍。
唐慎行礼后,赵辅道:“你们都下去吧。”
偌大的垂拱殿中,倏然只剩下了赵辅与唐慎二人。
唐慎目光微动,但他没有轻举妄动。这些天来,到垂拱殿中面圣的官员,大多是单独面圣,没有其他人在场。
皇帝这是在吩咐后事了。
唐慎依旧微微弓腰,赵辅微笑着看他,声音低缓,但与往日不同的,这次的低缓是因气息不稳,略显虚浮。
“景则,抬起头罢。”
唐慎抬起了头。
“你可知朕在看什么书?”
唐慎的视线扫向那本书的封面,在看清上面的字后,唐慎心神一颤,他作揖道:“臣不知。”
赵辅:“是钟泰生编撰的《康史训策》。”
话音落下,垂拱殿中一片死寂。
良久,赵辅把书放在桌案上,淡然开口:“景则,你入朝为官多年,朕想问你……”
“在你心中,朕可是个好皇帝?”
唐慎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在臣心中,陛下是一代明君。”
赵辅:“如何的一代明君?”
唐慎:“陛下西伐辽,夺失地,还我大宋江山;开银引司,广设大宋银契庄……陛下所做之事,无一不为千秋万代!”
赵辅笑了一声:“那与赵璿相比呢?”
唐慎愣住。
许久,唐慎道:“臣不知,赵璿是何人。”
赵辅身子前倾,上半身压在桌案上,沧桑而明亮的双目死死盯着唐慎。
唐慎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不显一丝畏惧难堪之色。
赵辅:“真不知?”
“不知。”
赵辅语气轻快:“先帝的太子,也是朕的兄长,名为赵璿。”
唐慎低头不语。
赵辅笑了起来:“若是钟泰生为辅国良臣,赵璿为帝,朕与之相比,会有如何?”
唐慎依旧不言语。
赵辅突然呵斥:“唐景则,你觉得,会有如何!”
唐慎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臣于开平十一年出生,从未见过陛下所言的那番情景。臣自有记忆以来,便知自己生在开平年间,大宋唯有一位皇帝,是为开平皇帝。臣非仙人,如何能知晓未曾发生之事。但是臣知道,陛下所做之事,五百年间,未有能出左右。”
赵辅轻轻地笑了起来。
“景则,这朝堂之上,朕最信任之人……便是于你了!”
唐慎定定地看着赵辅,他一揖及地:“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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