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后,徐毖与王诠走到了一处。当朝最位高权重的两位相公,此刻各自抱着玉笏,步伐缓而稳健地走向宣武门。
徐毖感慨道:“大理寺天牢的酷刑,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受得的。未曾想那孙尚德受了三个月,最终还是耐不住啊。”
王诠也同他一起感叹:“虽说老夫未曾去过大理寺天牢,但也总听闻,无论是谁,只要进了那儿,都得剥下一层皮再出来。更多的,却是再见不到天日了。”
徐毖笑着微微俯身,行礼。
王诠立刻回了一礼。
徐毖:“王相往那儿去?”
“勤政殿。”
“那便不是同路了,在此别过。”
“徐相慢走。”
“王相留步。”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转身各走各路。
当王诠来到勤政殿时,他刚刚踏入自己的右相府院,便见一个挺然颀长的身影立在院中,正俯身观赏院中的一朵月季花。深红色的官袍穿在寻常官员身上个,并不觉得如何,穿在王子丰身上,只令人觉得丰神俊朗,别有清姿。
不过他这个侄儿天生一副好相貌,无论穿什么,都十分俊雅。
王诠:“怎的在这?”
王溱转首行礼:“下官见过右相。”
王诠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作甚。你我叔侄同为一品官,你今日拜我,我可是得回拜你一礼?”
王溱正色道:“如今是户部尚书王溱,在拜见右相大人。”
王诠挑眉:“哦,那户部尚书有何事要找本相?”
王溱蹙了眉,竟真露出困惑模样:“下官确有一事,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得来求右相为下官解惑。”
“何事?”
“孙尚德为何而死?”
王诠脚步一顿,他抬起头,看向自家侄儿:“这世上最想此人消失的,当是徐相。”
王溱笑了:“右相还未回答下官,孙尚德为何而死?”
王诠静静地看着他,道:“就不能是左相灭口?”
王溱长叹一息:“叔祖为何要孙尚德的命。”
王诠自知再也瞒不过这个多智近妖、玲珑心窍的侄儿,他无奈地说道:“进屋说吧!”
进屋后,王诠将苏温允的那封密信递给王溱,王溱看完信,也愣了半晌。他叹气道:“原来竟发生了此事。叔祖所行,丰怎能不懂,但叔祖可知,就算如此,也于事无补。那孙尚德就算死了又如何,大理寺若是死了重要证人再要结案,无非两种结局。一是死无对证,匆匆了结;二是死无对证,百口莫辩!”
王诠:“孙尚德已死,难道这还不够?”
王溱:“若是对寻常人而言,这便够了,这便足以显现我等的诚意。但对徐相而言,远远不够!徐相怎能信,孙尚德死了,是匆匆结案还是百口莫辩?”
王诠又岂不知如此,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用此方法,救王溱一招。
但王溱却道:“况且,我也从未打算真的匆匆结案。”他清雅一笑,“死了倒也好,以后便是百口莫辩,死无对证了。”
王诠错愕道:“你……”
另一边,唐慎刚刚试验好笼箱的新用,他忙了一天,匆匆从工部回府。才到右侍郎府,奉笔便交给他一封信:“是下午才到的,从幽州送来。”
唐慎惊讶道:“幽州?”
第一时间,唐慎便想起了王霄。
自唐慎不再担任银引司右副御史后,王霄和梅胜泽偶尔会给他写密信,说些辽国动向。唐慎拆开这封信,却大为惊愕——
这信竟然是李景德写的!
望着信上的字,唐慎越看,心越来越沉。
看完整封信,他怔怔地坐在屋中许久,接着将信纸一角靠近蜡烛,看着信纸变成黑灰。
唐慎立刻换上常服,来到尚书府。
王溱竟然还未归来。
待到戌时一刻,王溱才从外头回来。管家告诉他唐慎来了,他微微惊讶,笑着走进花厅,问道:“怎的突然来了,不是说近日工部事务众多,暂时不来了?用过晚饭了吗?”
管家在一旁道:“公子一个时辰前便到了。”
王溱皱眉道:“那便是未曾用饭了。你是如何侍候的,为何不上菜?”
管家:“小的知错。”
王溱:“加一道西湖醋鱼、素丸子。”都是唐慎喜欢吃的。
王溱拉着唐慎的手,两人一同坐在桌旁。
唐慎望着他,心中千回百转。他不知道王溱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如果知道,他会做一番说辞。如果不知道,他又会做另一番说辞。
唐慎思虑片刻,开口道:“师兄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
王溱看了他一眼,为他沏茶:“从叔祖府上回来。工部如今忙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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