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幕僚预料十里之内必有人家。
结果出小庙不足一里, 道途狭窄颠簸, 行不得马了, 只得步行。
崎岖陡峭皆是山路, 道路两旁山林浓密,起先还好, 攀至山顶,金乌西渐, 远方天边红彤彤的霞光映亮了西边这片林子。一眼望去, 仿佛山、树、花、草, 皆在火光之中。
如此景象,蔚为壮观。汉王好奇地张望, 满是惊叹。
路上艰险也顾不得了, 疲惫亦荡然无存。如斯美景,见之忘忧。
可惜好景不长,不多时, 金乌彻底沉下,漫天云霞皆收走了, 暮色四合, 天逐渐暗下来。风荡过林间, 黑沉沉的四下里,枝叶响动,伴随着虫鸣,好不吓人。
汉王眉头一皱,也不好意思说怕, 却不由自主地朝幕僚靠去,口道:“李舍人,一路行来恐不止十里,怎地、怎地还没有人家?”
她声音压得极低,唯恐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幕僚只以为殿下忧心走错了道,安抚道:“殿下勿忧,应当就在左近了。”
他们的马都交与侍从牵着,侍从在身后,数十匹马滴滴答答地走动,因山路狭窄,队伍便拉得长了些,近处马蹄清脆,远一些的便带了些沉闷,幽幽地传入耳中。
汉王越发害怕,这么黑,又是山林,指不定有妖怪的。阿瑶说过,妖怪最喜欢在深山老林中修炼。汉王吓了个哆嗦。
幕僚又出声:“殿下可是冷了?”
“啊?”汉王下意识地出声,待反应过来幕僚说的什么,又忙摇头:“不冷。”
幕僚心内叹了口气,到底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郎君,这一整日都在奔波,先是日晒,再是跑马,又攀了大段山路,必是累了。
他便寻了些话来,引得汉王注意,好使她不去想着疲累。
“殿下可知,臣为何断定左近就有人家?”
汉王听着四下动静,心中惶惶然,随口应着:“不知。”
“殿下看这山路,定是积年累月,村人一辈一辈踩出来的,走到此处,道途虽还陡峭却宽了些,也稍平坦了些,可见此处行走之人更多。”
汉王听明白了,临近村子,村民往来,走得多了,路就踩平了。她由衷赞了一句:“卿见识广博。”
幕僚一笑,摸了摸胡子:“臣本贫家子,臣的家乡便是在山中,自小见的多了,担不起殿下夸赞。”
汉王讶异:“卿竟出身贫寒人家?”
大魏选官,以举荐为主,佐以征辟为辅。朝中大臣多半出身世家,再不济也是郡望、乡绅之家。汉王一时忘了四下可怖情形,仔细回想起李舍人何时入汉王府幕僚来。
幕僚见汉王惊讶,仿佛有些得意,贫家子无人举荐,无处投身,要入仕,可谓难于登天。他笑道:“殿下当真是万事不过心。臣入王府之时,履历上将臣何种出身,如何入仕,何时入仕写得明明白白的。”
汉王确实不记得了,歉然道:“孤府上惯来无大事,甚少有烦扰诸位舍人的时候,时日一久,便记不得了。”
前方树林外隐隐约约可见点点烛火,想来不远就有人家。
李舍人便将如何入仕,何时入仕当作趣闻一般说了来,聊解殿下路上烦忧。
“当年陛下即位之初,征士之诏,贴满了九州。臣自诩才华横溢,只恨出身微末,无处容身,故而郁郁不得志大半生。有此良机,臣不甘错失,将家中几亩薄田,一间草屋,皆卖了换来入京的盘缠。”
汉王听得入神。
“侥天之幸,臣虽志大才疏,陛下却有纳贤之德,见臣写几句策论还算通顺,召臣为待诏。那回取中的待诏共百余人,后来陛下用了些,各处衙署要了数十人,余下臣与十来名无权无财之人,听闻汉王府缺了名舍人,臣便自荐入了王府,如此才有幸侍奉殿下左右。”
汉王听罢,沉默片刻,道:“委屈舍人了。”
李舍人一惊,待见汉王满目同情,又松了口气,忙道:“侍奉殿下,怎能说是委屈。”
他是这样说,但汉王明白的,陛下即位之初的时候,她的处境不大好。
朝臣中大半是陛下即位之前便投效的,因古来无女帝,陛下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位了,那起子朝臣恐生变故,以她与滕王这两位先帝仅存的皇子为心腹大患,时时欲寻她的过错,好处置了,无人威胁陛下皇位。
至于还有少数,以为陛下登基是女主窃权乱政,不合y-in阳之谐,实属牝j-i司晨之举。但他们也不会投效与她,滕王有礼贤下士的贤名,欲“拨乱反正”的士人都去了他那处。
汉王府担了忌惮,却无受人拥簇之实,择僚属之实,满朝文武,九州士人,竟无有愿为王府官的。
汉王认真道:“是不是委屈,孤明白。舍人安心,孤府上,舍人但肯留便留,若有旁的打算,不妨与孤说一声,孤为你留意。”
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在朝上勉强能谏一言了,何况这一路来,李舍人熟知稼穑,又晓民生,比此地郡守之流好得多,纵要为一郡主官,也使得的。
李舍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神色正肃,郑重行一大礼:“多谢殿下。”
汉王忙扶起他,腼腆道:“不必多礼。”
一旁侍从禀道:“殿下,人家到了。”
果真,抬眼便是零零散散的几点烛火,大约是个小村子。
汉王讶然,这样快就到了,她除最初觉得一点点怕,后面竟未留意。全赖李舍人一路与她闲话,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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