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到了村里, 按着地址找到了家中。好大一个房子,农村到处都有的毫无设计理念、只讲实际不讲感觉的房子,院落里摆着一口棺,坐满了人。四个老婆子在桌子旁阿弥陀佛地闭眼念经,男人们坐成一排松快地抽烟聊天,满地都是黑黢黢的孩子。两个孩子笑闹着跑过陆容身边, 争夺一个玩具, 陆容仔细看也看不出这里头哪一个是自己那便宜弟弟。土狗对着他一边摇尾巴一边叫。
有个男人叼着烟走到他身边:“你是谁?”
陆容说:“我姓陆, s市那里过来的。”
那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打量了他两眼,跟他说:“你妈妈快死了, 她就在里面。”说着伸手一指。
陆容一讶,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沉默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里走。
走到屋檐下, 他回头,发现男人也正回头在看自己。
陆容从方晴嘴里断断续续听到家里一些消息。说前两年煤矿出了事故,死了人, 赔了不少钱,后来又因为政策缘故转手卖了, 不挖煤, 改做其他生意, 起起伏伏。家里不太平,男的有了小三,天天吵, 人都老了不少。
陆容看那男人有点眼熟,但是又不敢确定,这回头一对眼,便确定了,应该就是生他的人。
他看上去确实老了不少,也没有记忆里意气奋发的大款模样,很普通,很平凡。陆容不知是因为自己长高了,还是他确实人老了,连年轻时高大的个子和宽阔的肩膀也萎靡不振,逐渐变得跟这好大一个屋子一样,变成了到处都有的人。院落里到处坐满了这样的人,显得年轻、干净、高挑又充满希望的陆容格格不入。
父子俩这样对了一眼,然后又都木然地挪开了,没有多说一句。他们都明白他们不属于彼此。男人在他一大群男人中间坐了下来,继续抽烟,陆容进了门。
好大一个房,三层楼,房间数都数不清,生他的另外一个人躺在灶间后面的一个房间里,拥着红色大花被,床头摆着一身寿衣和一双绣鞋。露出来的脸很瘦,发灰,连呼吸都很弱,一截盐水管子吊进手里,不像前几年裹着大貂给他塞美元的厉害女人。那个女人跟方晴一样,厉害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从头到尾都是强旺的生命力。
有个妇女打着毛线看管着病人,看见他来,忙把凳子让给他坐,自己则不好意思地笑着跑出去吃点心。陆容带子在女人身边坐下。她似有所感地掀起眼皮,干涩的眼睛一轮:“你来了。”
陆容想象过无数次他遇见父母时会说什么。刚从方晴那里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时,想得最多,夜深人静时一遍一遍打腹稿,想说的话能凑一本书。近年来渐渐想得少了。事到如今,更是没什么可说。
就跟霁温风发现他是校霸、他立刻给霁温风揭露自己的伤疤一样;他一回到这个怨恨不已的家里,他们就给他展示一场死亡。
死亡是最强有力的手段。
一个句号。
接下来没有他的回合了。
陆容回答:“嗯。”
这个时候,外边响起了一阵s_ao动,陆容听见有一大群人的脚步声靠近了这个房间。很快,门被推开,男人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推进了房间里。
陆容从他长开了一点的眉眼,认出他才是当年自己揍过的□□崽子。
小孩子长得总是出人意料地快,上一回见面的时候熊孩子才到他的腰,此时已经像抽了穗的青杆一般,长长了,也瘦了,戴着红领巾,背着一个大,刚下学的模样,脚上还踩着一双新款aj。
他被人推进了房间里。将死的女人身上的生命与情感迅速复苏了,哀痛地哭泣了起来,伸出手叫他过去。熊孩子挨到他妈身边,也一同流起了眼泪。女人指着陆容说:“这是你哥,你亲哥。妈走了你有事找他,知道吗?”
熊孩子呜呜地哭:“我不要你走。”
两个人哭成一团,感人至深。陆容坐在他们身边的小凳上,把腿收收,这个小房间拥挤得无处安放他的腿。
熊孩子越哭越小声,越哭越小声,后来眼泪也流光了,在女人怀里想着心事,跟陆容一起看女人哭。最后,他说,妈,我要去做作业了。女人赶忙让他快去。他就起身走了。这个年纪的小孩,注意力最多集中20分钟。而女人病的大概有几个月了。他跨过陆容的腿时,陆容看到了他脸上生动的期待。
熊孩子离开以后,女人自怨自艾地跟陆容谈起她命不久矣,弟弟还小。臭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一起拼下来的家业都要拿去养女人,弟弟那么小,弟弟怎么办?陆容快成年了,陆容是个好孩子,她做主把钱给他,他替弟弟保管到十八岁。当然,他也会有酬劳……
陆容默然看她哭着讲弟弟弟弟弟弟,然后算钱。把自己叫来,原来是为了说这些个。
女人最后问:“我知道我们都对不住你,可是你能看在妈妈快要不在了的份上,答应妈妈最后这个要求吗?”
陆容一哽,肝火起。
这个时候门开了,之前看顾病人的妇女端着一碗红豆年糕进来,门外的声音全都涌进了小小的房间里。陆容听到老婆子们在敲着木鱼安详地诵经,男人们抽着烟百无聊赖地在聊天,黑黢黢的孩子们到处打闹、玩耍,他看见他的弟弟心事重重地驼着背坐在藤椅上打王者,脚上的aj闪闪发亮。
那妇女对陆容友好地说:“饿了吧?快吃。”因为红豆年糕的香味,眼里闪动着幸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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