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双膝着地跪下,一时太过用力,倒磕得我生疼。我忍着痛,面上还是那副惶恐样子,回道:“恕不语失言了,也可能是那日人多嘴杂,我听错了也是有的。”
“哼,你不必包庇那人,你不说,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到那个时候,我还要治你个知情不报的罪过。”流矽两极长的指甲从酒盏里挑出银箸,缓缓说道,“你可掂量着点吧,是得罪我划算些呢,还是得罪了那人。”
我叩了个头,径直站起身,抬头望着流矽。她面无表情地拨弄着酒盏,我是该把一切都赌在她的身上?或者再观望阵子呢?
…只怕,还没等到我看清眼前的形势,小命早就丢了。
我抱着酒坛子走过去,流矽扫了我几眼,也没开口阻止。我将那只坛子放在她脚下的台阶上,又倒退回原地。
“我不敢得罪主上,请主上明鉴,这是那日冼觞阁里的人交给我的酒坛,我按着吩咐调治了苏合香丸放进去,直放到过了头场雨才将药丸浸透了这些清水。”我飞快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原本放在行香水阁里倒给忘了,可是昨日公子生辰,众人都在呈恩殿上给公子庆贺,我看到了主上里的那位姐姐,才想起了这坛子东西。”
流矽停了手里的动作,秀眉一轩,问道:“你还是一次把话说清楚了吧,昨日你看到这里的哪个人了?”
我深吸口气,一字一顿说道:“就是为公子献舞一曲的流觞姐姐。”
一语说完,殿中沉寂了许久,青铜鹤香炉中的烟雾袅娜升腾,渐渐飞上天梁。流矽手腕微翻,酒盏连着那银箸同时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个圈才停到地毯边缘。
“你……”她顿了下,才接着说道,“你这丫头可不要信口雌黄,我怎知你不是因为嫉恨流觞在大殿之上露了脸,才故意陷害于她。”
我微微一笑,停了片刻,说道:“主上这么想也是,想昨日流觞姑娘一舞艳惊四座,直瞧得大家楞了神。不知……当年的连汀主上在呈恩殿上歌喉尽展时,是不是也如她那般风光呢?”
说到最后一句,我故意放慢语速,让流矽自个儿琢磨我话里的暗示。她如是个蠢人,我就当是白说了这些废话。她如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懂这里面的分量。
…流觞,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你想害我花不语,恐怕道行还浅了些呢!
流矽站了起来,慢慢移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了我片刻,抬手捏住我的下颌。
“难怪,难怪,难怪公子兰对你青眼有加,也难怪天香阁能一夜之间就付之如炬,消失得何等痛快,何等利索。原来都是你这小丫头在捣鬼。古灵怪的,倒也挺招人喜欢啊。”
她两尖利的指甲顶在我的下巴上,我疼得皱起眉头,勉强说道:“主上谬赞了,当年天香阁不慎走水,可怜小谢姐姐没能逃出来,我心里可想念她得紧,现在还时常梦到她和我说话呢。”
“哦?是吗?那死人和你说些什么,是不是要你去陪她啊?”流矽呵呵冷笑着,放开了手。她的话刚好触及我早晨的梦境,我吓得抖擞了下,她冷冷盯着我,转身走回座上。
“你这丫头伶俐通透,可我也不能因为你一面之词就怀疑自己里的人,虽说是不大光彩的事,但传出去总是不好,你说是吗?”
我退后一步,说道:“主上只须关起门来处理家务,想那些不相干的人也不敢多言,何况这原本就是主上份内的事。”
我伸手入怀,再伸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枚晶莹剔透的玉珏,白玉圆润横躺在我的掌心里。
“主上不信我也不打紧,可您总该认得这样东西吧?”
她倾身靠前,语速有些急噪地质问道:“这东西你是哪来的?敢有半句谎言就别想走出冼觞阁去!”
我将玉珏呈上,轻轻放在她脚下的台阶上。
“这玉珏是和酒坛子同时交到我手上的,今儿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流矽看着那枚玉珏,点点头,说道:“很好,我明白了,你这就去吧。你很好,不要辜负了公子待你的一片心意才更好。”
我又福了下,转身朝门口走去。冼觞阁中高坠的花帐翩飞,像极了那日流觞飞曳的舞衣裙角。
我站在门宇前,又回头看了看流矽,她怔怔地不知想些什么,地上的玉珏已没了踪影。
轻巧地,在唇边盈上浅薄的微笑,我开口说道:“冼觞阁主上,不觉得那娴月殿可也空得太久了吗?”
趁着流矽还没有答话,我早一步跨出门去,头也不回地去了。
终于走出冼觞阁最后一道门槛,我双脚才不由地抖了起来。
流矽,流觞,还有连浣,她们玩的那点把戏自以为我看不出来,嫁祸江东的幕后之人,我且先叫她尝尝我的手段,才知道什么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完毕,双腿也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我摇摇晃晃地沿着含章里的烟雨湖走着。
记得上一次在湖畔的亭心遇到公子兰时,他朦胧在雨幕中的容颜曾让我一再恍神。想不到光荏苒,我在含章中已经两个年头了,记忆中的白衫晃过眼前,那日在这湖心亭畔,应不止公子兰一人吧?
娴月殿的风吹草动他皆知之甚祥,这里面自然少不了连浣的功劳。
竹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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