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忽听得旁边有人:“咦……”了一声,声音虽轻,落在这鸦雀无闻的屋里却如细针落地一般清脆无比。
王崇正皱着眉,转头一看,原来是方才抱着瑜哥儿的丫头正聚会神地凝视着剔黑填漆山水楼阁图小几上的玉石棋盘暗自出神。随行的婆子重重咳嗽了一声,那丫头这才惊觉,忙跪下请罪道:“侯爷赎罪,奴婢见这棋布局甚是有趣,一时竟失了神,错了规矩。”
王崇正素来就是个棋痴,见她这样说,虽然思绪就此被打断,倒也不生气,还饶有趣味道:“你一个丫头竟然也懂棋艺?”
贞儿深深地匍匐着,身子微微颤动,低声道:“奴婢惶恐,小时候随父亲学过一点儿,只不过会些皮毛罢了。”
王崇正被吊起了胃口,因笑问道:“适才你说这棋有趣,究竟是怎么个有趣法?”
贞儿直起身来,低头不疾不徐地轻声答道:“奴婢见这白子败势已成,不过三五子便会溃不成军,却还浑然不觉一味只知道强攻,故而觉着可笑。”
王崇正听这丫头侃侃而谈,心里便多了几分好奇,急忙追问道:“哦!这是我的两个清客只下了一半的残局,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黑子处处为白子所制,毫无还手的余地。你却说这白子落了下乘,究竟是个什么缘故?”
贞儿指着棋盘一边比划着,一边款款解释道:“奴婢曾听家父提起‘博弈之时,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这白子对黑子处处围追堵截,攻得太急,却将后盘整个空虚,没有给自个儿留半点退路。若是这时黑子反守为攻,从后路杀入,那白子便真是回天乏术了。”
王崇正闻言拊掌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这话真是不通至极!岂不闻:博弈之道,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还道是:善战者不败。宁输数子,勿失一先,此棋家之常法。这白子明明已冲入对方腹地,占尽了上风。而黑子却是随手而下,无谋之人也。因不思而应,故节节败退。怎么被你一说,反倒像是深谋远虑,守愚藏拙,必然能出奇制胜的了?”
王崇正遂指了指罗汉床右边的空位,对贞儿笑道:“我倒来了兴致,你且不妨坐下,执黑子与我下完这一局,若果真如你所说,自然重重有赏。可若是你输了,就拉出去打四十板子,你可敢不敢呢?”
贞儿细密的贝齿紧咬着下唇,不由自主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想了半日,方抬头,眸中满是倔强与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侯爷既如此看得起奴婢,奴婢自然不能让您失望。可奴婢不求赏赐,只希望侯爷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王崇正拍着大腿,呵呵笑道:“你这蹄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难道就这般笃定自个儿能赢。也罢,若是你真能胜我一子半子的,无论什么要求本侯都会欣然应允。”
贞儿躬身福了一福,也不敢坐在榻上,只侧身斜屈着与王崇正对弈。那棋子是用上等的蓝田玉制成,触手生温,捻在冰冷的指间,却教人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贞儿忙收敛了心神,凭着不多的记忆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棋盘之上。果然不出五子,局势便奇迹般地反转过来,那白子疲于奔命,不得不抽回后方防守却依旧颓势如山倾一般,所占的先机瞬间土夯瓦解。王崇正紧拧双眉,手执一子,在棋盘上方来回游离,半晌方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白子重新放回剔红漆暗八仙四君子图棋罐中,喃喃自语道:“罢了,想不到白子果真输了。”
贞儿忙跪倒,深深地匍匐着,低声款款道:“若非侯爷怜惜奴婢,存心相让。奴婢恐怕早就被杀得片甲不留了。说句冒犯的话儿,那前头对弈的两位着实是棋艺不,弄了这样一个烂摊子。若是一早儿就交由侯爷,只怕早就赢得稳稳的了。哪里还用得着奴婢在此献丑。”
王崇正原本懊恼自个儿竟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心里确实有些不悦。如今听她这般诚惶诚恐的奉承着,仅存的那点儿恼怒也就烟消云散了。因笑道:“快起来吧。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可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哪。”
贞儿慢慢地站起身来,低着头,轻声道:“侯爷谬赞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身份卑微,胆小怕事,平日里伺候主子总想长着一对前后眼,好给自个儿留条后路以防不测,时间一长,都成习惯了。哪里能有侯爷您说的那么好。”
王崇正转头凝神盯着那局棋,若有所思:留条后路吗?是了,依如今的情势,中山王便如这黑子一般,不骄不躁,虚阵以待,待到四顾其地,牢不可破之时,再突发奇兵,出人不意,掩人不备,置之死地而后生。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白子:一味的贪功冒进,不留余地只怕来日也如这变幻莫测的棋局一般,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里王崇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从棋罐中抓起一把玉棋子,哗啦啦全都洒在了玉石棋盘之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瑜哥儿原本被母哄得已是昏昏欲睡,这会子忽的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直闹着要回去。
王崇正此时心里波澜起伏,已是烦躁不安,听见瑜哥儿哭闹,便对旁边伺候的母及丫鬟怒喝道:“一群废物!没听到瑜哥儿哭吗?还不赶紧送回去好生哄着。”
又捡起棋子一颗一颗慢慢悠悠地放入棋罐中,一面漫不经心对贞儿道:“既然你赢了,我也不能食言,想要什么就尽管提吧。”
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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