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浪并没有离开天下会,他终于留下。
说到底,以他一个八岁稚童,若不留在天下会充当杂役聊以维生,还可到哪?
此身犹如浮木,纵要飘泊也不知何处是归途?他确实已无家可归。
这刻他正身披一袭布衣裳,手端着盘子,盘子盛着四杯清茶,这四杯清茶是奉给坐在小几旁的四个人。
他已当了杂役数天,这数天他已给不少天下会头目敬茶,有秦宁总教,有待婢主管香莲,有丑丑,还有各样的人……
他也曾听过许多天下会员的窃窃取私语:“嘻嘻,那个就是什么南麟剑首之子断浪?
真瞧不出呢!好沦落啊……”
“没办法了,你看他是什么资格?还不是一副奴才相?否则帮主也不会只收聂风为徒了!”
这数日来,断浪一直听闻这些暗地里的冷言冷语,他纵忿怨难平,有千般不快,也只得八岁,如何跟他们理论,拼命?一切都只得哑口忍受下来。
可是今天……
雄霸数日来皆忙于会务,今天终于有空可庆祝一番,为庆祝?如何庆祝?
据说是为了能收一个像聂风这样难得的弟子,而决定师徒共宴一番。
既是为此庆祝,这顿饭固然缺不了雄霸的徒儿。
故今日此宴,座上的除有雄霸、秦霜、步惊云,还有……
不知是因无心巧合,仰是刻意安排,断浪竟然又被命在席敬茶,而且是敬给在座每一位呢!
敬茶给雄霸,断浪也还可以接受。
敬茶给步惊云这块死木头,断浪虽老大不愿,也忍受过来。
但最后他要敬上清茶的人,真是触目惊心,竟是……
聂风!
啊!啊!啊!啊!啊!
聂风正坐于雄霸邻座,他也知道,断浪快要向他敬茶了,他很局促不安。
若非被*成为雄霸之徒,任是逃至天涯海角也逃不掉的话,他即使和断浪一起流浪江湖,也总较目前处境为佳。
然而他虽向雄霸多番请求,希望不用断浪再干此活,最后还是遭其严辞拒绝。
终于弄到如今这番局面,他摇身一变而成新贵,他却为势所*而成奴仆。
他衣服光鲜,他却布麻布,他仪容整洁,他却蓬头垢面;他身矜贵,他却贱!
很贱很贱!
断浪虽才八岁,但已自觉贱如一堆烂泥。他缓缓的为聂风奉上清茶,手儿举至半途却有点儿颤抖,一颗小心儿舆又愧,又是自惭形秽,不知道这个小而无依的身躯能否有力承受得起?
他何以不羞?何以不愧?
不是吗?他爹是北饮狂刀,我爹是南麟剑首!我也是高手之后!为何偏偏他是徒?
我是仆?他贵?我贱?
明知道这杯茶纵使敬上,聂风也是喝不下去的,然而还是被*要敬!
断浪的大眼睛在此紧张一刻,忽而濡湿起来,盈盈泪水就在眼眶内不住打滚。他拼命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嘿,南麟剑首之子今日虽尽管为奴为仆,他日亦必会飞黄腾达,称霸武林,绝不泪人前!
他终于把泪制止,可是顾得眼泪,却忘了自己那只颤抖的手,一不小心,小手一滑,“骨”的一声,这杯清茶便跌到几上,泻了一桌茶水……
泻了一桌“惊心”!
意外地,一颗水珠飞溅到雄霸面上。
看着这颗水珠,秦霜暗叫不妙,步惊云眉头略皱,站于雄霸身后的丑丑笑面一沉,守在四周的门下齐齐一惊,聂风则……
从来没有人敢把水珠溅到帮主脸上,故从来没有人敢想象会有何后果!
然而大家此际全都看见了,只见这颗水珠迅速蒸发,不知是因为雄霸的深厚功力,还是因为他的怒?
雄霸脸泛一抹铁青,刚欲启唇吐出一个可怕的字……
斩……
聂风已于瞬间瞥见他的嘴形,雄霸言出如山,他绝不能让其此字出口,他绝不能让小断浪从此身首异处,惨淡收场,眼前只得一个解救办法……
他倏地强忍膝盖之伤,闪电般重重跪到雄霸眼前。重伤未愈的膝盖撞到冷硬的地上,“啪”爆骨之声登时不绝响起,创口当场迸出大蓬鲜血,他*于俯首哀求道:“师父,断浪年纪实在太少,手力不继,请师父千万包涵!”
断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此际乍见聂风如此,心头不禁一阵绞痛,私下暗想:“聂风啊!你不为强权而跪,如今怎么反为我断浪而如此卑躬曲膝了?我断浪早已低贱至此,实在犯不着要你如此委屈!此番恩情,我断浪怎有资格可承受得起?”
雄霸亦见聂风下跪,先是一怔,随即残酷地笑了笑,讥讽道:“我的好徒儿,你不是宁死也不向老夫下跪的?怎么今天如斯尊师重道了?”聂风有求于他,一时间无辞以对,只是大汗淋淋,因为在场诸人看到他所跪之处,正给他膝盖的创口染满了血。
好红的血,好重情的一颗赤子心!
雄霸当然也瞧见了他默视这斑斑血渍,凝神半晌,终于续道:“好!既然我第三弟子如此卑躬曲膝相求,老夫若再动怒便实太不近人情了,今日此事就此作罢,不过……”
他说着转脸瞪着断浪,厉声告诫:“断浪,若然下次再犯,老夫就要你的命,知道没有?”
断浪一直给吓得呆呆站着,此时恍如拾回三魂七魄,这才懂得跪下,连连像狗般点头,简直如五体投地,竭力嚷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嚷得如此努力,努力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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