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心里又酥又痒,难受极了,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撇开头,“吴、吴统领,婢子、婢子没事……”
小丫头撇开头不让他看到她的神色,却把殷红如血的耳垂暴露在他眼中,吴青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眸中多了几分晦暗不明,他收回手负在背后,语调如常问道:“方才可是在担忧你家姑娘?”
方才还害羞躲避的小人儿飞快回头,语带诧异,“吴统领怎么知道?”
吴青回身看向主屋的方向,声音冷然,道:“若是如此,那你大可不必再忧心,以这些日子太后对苏姑娘的疼爱,无论她做了何事,只要不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想来太后不会轻易惩处。”
他以为这般说小丫头定然会安心,熟料他此话一出,小丫头不仅没有大松一口气,神色反倒更加惶惶然,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他正欲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听那边传来一声“吱呀”。
紧闭了一个多时辰的主屋屋门大开,太后身边伺候的雪芝嬷嬷站在门内请屋外候着的礼部官员和内廷官员入内。
流萤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急急奔下廊庑,借着院中秃树的遮掩探头看向屋里,待见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完好无损的站在坐在当中的太后身后,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
思及方才在吴青面前的种种,流萤生怕吴青看出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树干回首对着廊庑之上常服佩剑的年轻统领露出一抹粲然笑意,脆生道:“果然如吴统领所说!”
说着她抚着胸口夸张的大出一口气,小声道:“下次定不要和姑娘打那劳什子的赌了!丞相再好看还能比仙人好看吗?平白让我担心!”
她言下之意是将方才种种失态推到自己和苏妍打了一个赌,看看丞相是不是如传闻中丰姿俊逸,是以苏妍才会不顾太后的命令端茶进去,却不知吴青身为禁军统领哪里是好糊弄的,更别说她这番说辞破绽百出。
心知小丫头没有说实话,吴青也不着急。本就是,他如今不过一介外人,小丫头自然不会轻易信她,方才的事显然与那位苏姑娘性命攸关,小丫头护主心切更不会说与他听。他只等着日后她与他坦诚相待之时。
这般想着,吴青看着流萤小跑着远去的背影,唇边浮现零星笑意,柔和了面部冷峻的棱角。
***
再说这厢,礼部右侍郎率一应人员以额抵地行大礼,先是请太后凤体圣安,而后奉请太后凤辇回宫。
这样的情形自新帝登基以来年年都会出现,至今已是第四年,前三回任凭众人如何言辞恳切苦苦哀求太后也不曾动摇分毫,只道为先帝祈福,心如静水不起微澜,此生不再涉足宫中,坚持不肯回宫。
到如今第四年,前来恭请的众人已经做好再次被拒绝的准备,却听上方传来太后淡淡的声音——
“既是如此,哀家便回宫瞧上一瞧。”
跪在地上的众人听闻此言有如遇上了什么百年难遇的奇景,即便是素来圆滑颇通为官之道的礼部右侍郎亦怔了怔,过了几息方才回过神来,慌忙率众人再次磕头行礼,高呼太后千岁。
其后自然是商讨一番何时启程诸如此类的事,末了众人退下之时,礼部右侍郎暗自抬头看了一眼整好以暇坐在太后左手边上首位子的丞相,心道怨不得素来不插手此事的窦相几日前主动向皇上请旨来恭请太后回宫,原来是算好了太后此番不会推拒。
背后槅扇“吱呀”一声关闭,他直起腰背回首看向紧闭的屋门。
自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太后娘娘来到这佛光寺为先帝祈福,头三年,任他们如何恭请都不肯回宫,态度坚决绝不是轻易可动摇的,如今却轻易答应了奏请,这叫他如何不能多思?
只是不知窦相到底与太后说了什么,竟能说动太后回宫。
***
虽说太后已决定回宫,却也不是随便选个日子便可动身,而是要随行来的钦天监官员谨慎小心的选出黄道吉日方可。
最近的一日便是十日后,钦天监上禀太后得了应允,便定下启程日子。
冬日到处天寒地冻处处都要小心,一应物件也要备齐,是以雪芝月芝嬷嬷并着院里各位年长些的姑姑便传下话来,早早命宫人开始着手准备,力求不出些许差错。
一时之间院里呈现碌碌之景,众宫人手头多多少少都堆起事,就连那最慢性子的宫人行走间都带起了风。
苏妍的日子却没什么变化,照旧每日为太后安排三餐,亲手熬制药膳,至于下棋诵书一类解闷的事也做的愈发得心应手,只除了一点——
因着她一日中多数时间都陪在抬手身边,某位丞相大人“欲求不满”了。
冬日天寒,山中更是冷上几分,山风夹着凛冽寒意直往人骨子里吹,正可谓“寒意透骨”,是以太后接连好几日都没怎么出门,这日好容易不再有风,日头又好,苏妍和两位嬷嬷便伺候着太后在寺中稍作走动,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返回。
进了院子,没走几步便见一众宫人呢来来回回路过主屋,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往里看,性子活泼些的更是互相打趣,见此情形太后一哂,扭头看向身旁的苏妍,打趣道:“瞧瞧,又来了。”
这几日,院里日日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苏妍陪着太后,窦宪等着苏妍,一众宫人抓紧机会多看几眼自个儿的“春闺梦里人”。
苏妍害羞,自是不肯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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