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j-i鸣三声,红日腾空。
西街上忽然传来了不同以往的声响。他这几日也出去过,用腰间仅存的一贯钱填饱肚子,看到的街头巷尾都是一片死气沉沉,想要问些东西的时候,卖食物的摊贩都摇摇手,露出敬畏惊惧的神色来。
今天,街上居然有了声音。门开阖的动静、马蹄的响动、官差呼喝的嗓门。想了一想,苏易清就走了出去。
西街商铺皆把门关得密不透风。以往常见的茶摊都跑得一干二净。压着囚车的士兵正从街上走过,车内老者白发苍苍,佝偻着半个身子,双眼昏昏。巨大的车轮从雪上碾过,发出一连串的吱呀吱呀声。
车后,二十余人被束着双手,有的披散着发,有的光赤着脚,似是刚从床上被拉起的模样。
最末尾的白衣姑娘踩在冰上,脚下一滑,顿时跌滚到雪中。
擦碰到地上石子,冻得僵红的手上即刻就划出几道鲜明血痕。
有个差人提了皮鞭,眼皮一掀,还不等那姑娘爬起,手腕一扬,鞭子就已朝她劈头甩去。
没听见皮鞭落在皮r_ou_上的声音,面前已然多了深蓝一个人影。
雪亮的光,比冰更凉,带着刺骨风情,从蓝色袖底携风而出,将皮鞭斩成两段。
那差人怒不可遏,直叫道:何方贼人,胆敢作乱!全不看脚下两截皮鞭一眼,怪叫一声就扯出腰畔长刀往前冲去。
一声叹息落在雪中,修长两指并住刀刃,轻轻巧巧将那差人逼得连退带滑滚出三尺。周围呼啦围上一群士兵,苏易清抬头,擦了擦手指,摇头道:“不是好刀。”
说这话的时候,犯人与士兵才看清他的脸,异常清俊的一张脸,嵌着幽深无波的眼睛。
不由让人心中一跳,就想到寒风中透碧的竹子,任风来风去,他自伶仃。
忽有一位骑着高头大马,领兵模样的,看了他的脸,后背一凉,又打量了一眼那柄细窄弯刀,顿时惊呼一声跌下马来,喊道:苏、苏公子?
“苏公子……”微沙带哑的女子声音从地上缓缓飘起,隔了寒风,也能猜想出曾经的玲珑嗓音来。
那白衣姑娘伏在地上,黑发散乱如流云,露出微红的嘴唇,清澈的眼睛和淡长的细眉。
十足的一位江南丽人,见者生怜。
苏易清仔细打量着那位姑娘,搜遍了脑海,半点儿相关的记忆也没有找到,只得放弃。
那姑娘挣扎了片刻,直起身来,立刻便有差人替她松开手上的绳结,朝苏易清道:“苏公子,这可是楚家绸缎铺子老掌柜的孙女,”后半截声音腻在喉咙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半夜,我替您送过去,大街上,您给咱们一个面子。”
苏易清皱了皱眉,侧过身去,往那姑娘身边走了几步。他不意与那些差人说话,也不想让人知晓自己失去了记忆的事,随意打量了她几眼,颇为浅淡地问:“姑娘叫什么?”
她笑了一笑,伸手将衣服上的雪抖干净,又扯了扯衣角,尽量将褶皱抹平一些,才仔细地行了一礼,从容道:“江晓月。”
全然不见半点畏惧胆怯。
苏易清点了点头,正思量接下来该问些什么,却见她轻轻仰起脸来,曼声道:“您不认识我,我却见过您,那时候,楚家的大公子……也还在人世呢。”
她声音婉转,态度从容又平和,边上的差人却吓丢了三魂七魄,压低了声音怒道:“你……你还敢提楚家!”仓仓皇皇低头向苏易清道:“她再这么说下去,苏公子,您也未必能保得住她啦。”
那姑娘猛地提高声音,沙哑的嗓音在雪地中一漾而开,如玉碎云消:“我既敢为楚家披孝,还会顾惜区区性命吗?”
白衣少女倔强而孤傲,三千青丝,如泣如诉。
她找了好久,才从库中找到陈年白衣,好在祖父是掌管绸缎铺子的,好在她找到了一截雪白丝缎,在发上系起小小的结。
上下仔细瞧着眼前瘦长伶仃的青年,她露出一抹疲倦极了的笑,缓缓开始倾诉湮没已久的故事。
“曾经,楚家的那位大公子,也这么问过我的名字……”不事刀剑的手从冰凉绸缎上拂过,绢、锦、丝、缎,滑得像水,凉得像雾,一根一根染了纷杂色彩的线,穿起无数人间的yù_wàng……
那是第一位恭恭敬敬,未曾因为女子身份轻视自己的,妙人。
冰雪中冰封的记忆呼啸而来。
可惜,衣非旧衣,人非故人。
苏易清忽而道:“你喜欢他?”
本来带了些暖意的笑容凝在女子脸上,一点一点沉下去。
“苏易清,我原以为,你这样的人,是明白的。”
“苏易清,这世上情仇,哪里是用喜欢说得尽的?他以知音待我,我以知音待他,而非是你们看到的,简简单单喜欢二字。”
“这世上,知我者,唯他而已。苏易清,你实在看轻我。”
惊雷在脑海中轰炸乱劈,苏易清脑中昏昏沉沉一阵剧痛,无数云潮纷涌而至,密密麻麻扎入心胸。
血液在身体中狂奔,心跳急如鼓锤。
是谁,云台吹响碧玉箫,一笑月朗风清?
那双眼睛破开层层迷雾,眼底温柔如江南深春桃花,笑意冰寒如冻,轻声道:“阿清,我明白,喜欢,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迷雾中的自己,垂下眼眸,接道:“世间万种珍重,情字最轻。”
冷汗浆出,他僵着身子,几乎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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