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挪开手,低着眼看她。
“有些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略微梗起脖颈,好让自己更顺利地发声,“我和菲恩中学就认识了。他是插班生,那时候年纪还小,不跟人亲近——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是不能,他没法社交,原因你明白。后来我成了他的第一个朋友,他就掏心掏肺什么都告诉我。……在凤凰城见到你,我才发现他还没改掉这个毛病。”
短暂停顿间,布莱登笑了一下:“他说的时候我听得胆战心惊,还以为是哪个荒唐的电影剧本,赶快提醒他不要讲出去,否则会惹麻烦……其实我当时多虑了,他到现在也就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朱诺还在门厅,一动不动,垂着手,垂着头。
嘴唇漫起深层的干枯,像是抽干水分的苹果表皮。她想伸出舌头舔一下,发觉舌尖也是干的。
布莱登坐直了身体,两肘撑在双膝前。
“刚到纽约的前两年,菲恩还会做噩梦,喝醉酒昏迷过去都能被惊醒。”
他嘴角轻扯,“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摆脱噩梦,我怎么可能不帮他?”
隔了很久,朱诺才长呼一口气,给出回音。
“有些时候——比如现在,我觉得他和我特别像。”
她说,“另外一些时候,我又觉得我们完全不一样。”
回到二十六层,找到菲恩的房间。她站在门口,凝神捕捉屋里窸窣琐碎的动静。
他应该是在整理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细腻柔软,跟他的眼神很像。
驻足听了片刻,她才起手敲门。
“布莱登走了。”
踏入他气息的范畴,整个人立即松弛,她几乎在一瞬间感到倦意,脱了鞋躺到双人床一侧,手边是他叠得整齐、棱角分明的棒球衫。
朱诺注视他合上手提袋,又将棒球衫铺展开,挂进衣橱深处。
她想了想,问:“佩妮一个人在家不要紧么?”
“有保姆每天去陪她。”
将行李归置妥当,菲恩回到她身边,带来一条毛毯,针脚粗糙,轻薄清凉。
毛毯递给朱诺,他屈身坐在床沿,“佩妮是个很早熟的姑娘,她会安分懂事的。”
朱诺点点头,把自己埋起来。
闭起眼睛,她将睡未睡,心绪起落不定,很快便难以忍受地睁开:
“菲恩。”
他目光专注,马上应道:
“嗯?”
“我不确定会在这儿找到什么样的答案……但我更怕找不到答案。”
朱诺对他说,“从来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在纽约。”
心跳声盖过呼吸,她暗自捏紧手指。
……有点慌。
她望着他,眼里是明显的迷茫。
菲恩喉间泛起酸苦冰凉,无端想到临行前,弗兰克留给他的那句——“等你回来,可能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一样的神情只维持了半秒,便立刻恢复常态。
“没关系。”
菲恩伏低下来,轻声说,“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没关系。”
他的体温很轻缓,不带哪怕最微小的侵略性,慢慢透过上衣的质料融入皮肤。
“我们一起。无论在凤凰城,还是在纽约……我们一起。”
朱诺耳畔微痒,听见他这样说。
她起身靠近他的怀抱,毛毯松松垮垮塌垂背后,如同心脏瓣膜上的褶皱。
时至深夜,他们才等回布莱登。
“都搞定了。”
语气起伏难掩得意,布莱登扬着手中大规格的牛皮纸袋,“我说我不打算接着离家出走养女儿,想要转学回来读商学院。我爸看起来特别高兴,当场就从钱夹里抽了两张卡给我。然后我又告诉他,有个朋友跟警察有了点小摩擦,需要借他的名字疏通一下关系。他帮我打了一通电话。”
“所以后来到了警局,我说自己是特里斯坦议员的儿子,就有两个部门警监出来迎接我。”
说到这儿,他端正的姿态,亢奋的潮红从脸孔褪去,连声音也低沉稳定下来,“我查过了……艾薇唐纳德的人事档案在她死后已经被销毁,当年的出警记录也早就遭到清除,只有这份当年的案件卷宗。两个警员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
朱诺将卷宗接入手里。
薄薄几页纸张,毫无分量。
这就是艾薇所拥有的全部了。
☆、45.更新
垃圾桶深处堆有空烟盒和一些烟蒂。
垃圾桶下缘压着那份卷宗。
“我完全没头绪。”
朱诺坐在干爽的浴缸边沿,抱膝将手机夹在肩颈间,“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当初艾薇的死被定性为偶然事故,这份卷宗里根本不存在有用的信息。”
头歪贴着凉滑壁砖,前后摩挲,找不到支撑点。
起初的数十秒,电话里只有路德维希均匀的呼吸声,与他惯常思考的模式一样,放得平稳规律。
与她的焦灼截然相反,他冷静给予指引:
“你首先要做的,是推断出她与弗莱的交集。艾薇平常的生活是怎样的?”
指间艾薇名字的纹身像被火舌舔舐,突然滚起尖锐烫意。眼光飞掠过去,褪色的晕青痕迹倒映眸中,朱诺微微失神。
过了一会,勉强调整状态。
她边回忆边说道:“她是个巡警,生活只局限在家和警局,还有负责开车巡察的街区……艾薇跟她的父亲,唐纳德警探住在一起。”
片刻过后,路德维希又起声。
这回是另一个启发式的问题:
“娱乐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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