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与梁锦棠原本应当煊赫灿烂的一生,是背道而驰的。
梁锦棠亦是坦然挑眉:“你说得对,若非因为她,我不会查到太史门的秘密。”
他历过沙场铁血,见过朝堂风云,所以他心之通达坚定,足以让他清醒地判断,他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那个被放在他心尖上十几年的姑娘,他自是要的。但当他已知太史门是扶风梁氏先祖的初心,他亦愿担起这份骨气。
“可若非查到太史门与几大世家之间的渊源,看到太史门大厦将倾的隐隐颓势,我会选择将她留下,而不是,跟她走。”
他记得少年时常见傅懋安望天兴叹,隐有愁容。
傅懋安总是说,他一生最遗憾两件事,一是未能摆脱家族羁绊跃马从戎。第二件,他却不肯说。
如今梁锦棠终于明白,彼时傅懋安已察觉各大世家欲与太史门切割的意图,遗憾自己身为青阳傅氏家主,不能抛家舍业去挽狂澜于既倒。
所以他对那个被自己送到太史门的二女儿,既愧疚,又仰望。
因为傅攸宁,走在一条傅懋安一生向往却始终不能踏上的路。
那路虽艰险,虽辛苦,可对傅懋安来说,那才是东都世家们最初的风骨。那是他,至死都可望不可及的磊落无憾。
“你大概觉着,既东都老世家想与太史门切割,倒不如就在你手中主动断个干净。”梁锦棠端起桌案上已经微凉的茶盏,清浅的笑意不带喜乐,在鲛珠的微光下显得冷静自持。
“荀韶宜以为,你将带领太史门更上层楼,可你真正的目的,是带领太史门新生。”
若他所料不错,太史门到了齐广云手中,首先将会面临一次不着痕迹的清洗。第一步,便是架空代表东都老世家话语权的长老们。
第二步,是荀韶宜,是太史隐。
梁锦棠自不知齐广云与太史门的恩怨,可他已察觉,齐广云真正的计划,与荀韶宜的期望,是有出入的。
“我想,这些绝不是傅攸宁说给你听的。她根本懵懵懂懂,我甚至怀疑,她始终并非当真清楚我说的是什么,”齐广云微怔片刻,旋即卸下了伪装,含笑靠向椅背,懒懒的,“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春日里,傅夫人忽然请傅靖遥关切她的婚事,是你做的手脚吧?”梁锦棠冷哼一声。
“对,那时她周围出了个早晚会惹事的家伙,我为防万一,就想借用她的婚事,将她撤出帝京;再不济,至少撤出光禄府。”
“作为她的师门联络人,我从不愿她为师门去以命相搏,只望她好生活着。”既被梁锦棠猜到,齐广云也不想再瞒。
“只是我没料到,傅夫人会求到傅靖遥跟前去,”齐广云回想此事,仍对自己的失算摇头苦笑表示遗憾,“后我转念一想,叫傅靖遥插手也不错,不然以傅攸宁那执拗的性子,轻易未必肯撤。不过,我预想中最合适的人选,并不是你。”
齐广云当然知道,师父太史隐早就想将梁锦棠收入麾下,只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可梁锦棠太过引人注目,完全是齐广云目前最想避开的那类人。
梁锦棠冷眼瞥他,不屑轻笑:“合适不合适,你说了不算。从今后,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家长心态。”
那是他的姑娘,他自个儿知道心疼。
“家长?”齐广云忽然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嘿嘿笑,“别说,你看人还真准。”在他眼中,傅攸宁始终是当年那个明明自家都吃不饱饭,却还是会将食物分给他大半的傻孩子。
那个总觉得齐广云对师门更有用,所以拿自己垫着齐广云活下去,也觉是划算买卖的傻孩子。
“少乱占便宜。以我目测,你挨不过我三掌,”梁锦棠冷冷甩他个白眼,不想再看他那满脸慈祥的笑意,“你先前说,你那时急于将她撤出帝京,是因她身边出了个随时会惹事的?”
既荀韶宜已代替师门拍板,无论齐广云想不想接受,至少在他全面接掌太史门之前,他是不能拒绝梁锦棠加入了。
话说到这里,齐广云索性顺势谈点正经的。
“我先问你,今日她随你过来,是邹敬案查到什么了,对吗?”
梁锦棠蹙眉,对他的不答反问显然有些不快,于是故意也不答反问:“史官邹敬,是太史门的人?”
“……不是,”这一回合,齐广云投子认负。他可不想同梁锦棠就这样问来问去地鬼打墙,“他是南史堂的人。”
梁锦棠只知当下私家记史门派并不只独太史门一家,却尚无机会了解更多。
“南史堂?”
“是另一个私家记史门派。若追溯渊源,与太史门出现的时间相差不远。太史门最初是以东都老世家为核心自发组成,而南史堂,就几乎纯是一群兰台史官。”
齐广云耐心极好,娓娓道来。
兰台史官归属朝廷管辖,算是端皇粮的。可正因如此,许多史实反而不会允许记下。
兰台史官中有人表面服从,偷偷反抗,便有了“南史堂”。官史不让记的,南史堂便偷偷记。
不过,东都老世家那群人见惯权术,自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的道理,故从很早前就刻意低调,门下弟子从不轻易主动暴露身份。
可南史堂就全然不同了。耿直到只差没集体在脸上刻着“老子盯着你呢别以为你皇室那些破事当真无人知晓”。
如此大剌剌的作死,南史堂数百年间自是被皇室暗中剿了好几回。虽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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