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天不吃不睡,力气却不知从哪来的,他硬是抢不过来。
“他已经死了,你不明白吗?”
“我也死了。我和他一起死吧。”
“我们总还要活。本来你也不是说这辈子不指望有孩子,既是我们本命中不能有子,何必如此执念不放?”
“命中无子的是我,不是你。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可是我已经尽了全力,我争不过自己的命。”
“我并没有怪你。”
“你有,你只是不说罢了。世上哪个男人会不怨恨妻子不能给自己一个孩子。”
“夫妻这么多年,你既然这样说。在你眼里,如果丈夫和孩子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是要我,还是要孩子。”
“我都想要。”
“只能有一个呢?”
“我当然可以没有孩子,也还是要你。可是啊。”
“那还可是什么?我就在你身边,你却要和儿子去死吗?”
含藜摇着头道:“你是在骗我。皇后和你妹妹私下说过,我的命太贱,所以没有福气为你生下一儿半女。”
“说到底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我不在意你的出身,你却耿耿于怀。母后和安宜那样鼠目寸光,刻薄粗俗的人,你为什么要顾忌她们的看法,自损身份。我说过不在意你没有孩子就是真的不在意。”
“的确,失去孩子不仅你伤心,我也心如刀割,因为他也是我的亲骨肉。我们有过那么多的孩子,只有这一个生下来。可是他就这样的去了,一点征兆也没有。但天意如此,我们总要活下去。还有一辈子。”
含藜只是看着怀里的孩子落泪。好几天了,他一点变化也没有,神色还是那样的安详,和睡着了一样。
“我永远不会舍弃你的。如果我以前的保证还不够令你安心,我想过了,不如我们就不要孩子了。不仅是你,也是我。”
“怎么可以呢?”
“我是认真的。这辈子如果我命中该有子女,母亲一定是你。你若是不能生养,我也不找别人。绝不失言。”
含藜惊愕的望着他,他的眼神很是坚定。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不管我多爱妒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付出这样大的牺牲。你这样的人不可以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总是想着,如果我可以给你生个孩子,你就可以不去找别的女人,我就不用和别的人分享你的。这是天意,我到底争不过天。你本来就不属于我,是我不甘心,费尽心力非要嫁你不可。可是到底不能全如愿。”
“把孩子给我吧。他自己安安静静的走,我们也叫他安安静静的入土为安吧。”
含藜无限不舍,还是听话的把孩子交到他手里。恒允还是小心翼翼的抱着,好像深怕把他吵醒了。儿子现在安静的睡着,不会再睁大眼睛向他笑了。
“过去我也是这样想的。人总要有自己的孩子,就算你不能生育,别人生的孩子我们把他养大也是一样的。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若是我真的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你这一生都不会释然。这世上即便是最为低贱的人恐怕也有自己的子女,可是真正能娶到一个如你这般女子为妻的男人又能有几个?”
“我想过了,这辈子就算有子女,又知道是贤是愚呢?没准是个不肖子孙,因为他离间你我夫妻情分,得不偿失。你我死后,子孙如何,又能看得见吗?人生几何,谁都有遗憾,何不放宽心。不要因为得不到的把已经有的福分也失去了。既然两者只能选择一个,你愿意选择我,我也一样,我也选择你。”
恒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道:“就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地。咱们儿子为证。今生只你一个,断子绝孙也无怨言,我若食言,天地不容。”
含藜扑倒他怀里大哭起来。妻子儿子都在他的怀里,一家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的紧紧抱在一起。
夜里他们让孩子睡在中间。含藜望着她儿子安详的样子道:“他还是好像睡着了一样,连脸色都没有变,就是冷冷的。”
“他是百花生日那天生的,生的如此好看,走的又无声无息,也许真的是天神下凡,只到人间几天。这里到底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又要回到更好的地方去了。”
“他才不是什么天神,他是我和你的孩子,他和我们两个长得多像啊。”
“他是,你不是花神吗?你的儿子当然也是小神仙了。所以才生在二月初十。”
“那我也有一天会这样的离开吗?”
“不要胡说!”
“有人说我,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含藜惨白的脸上怅然的微笑着,好像雨后摇摇欲坠的白荷花花瓣,美丽的凄怆。
“听别人胡说。她们只是嫉妒你。”
“我真的有那么好吗?这么多年,就引得那么多人的嘲讽谩骂。”
恒允心里隐隐不安起来,现在失去孩子于他而言并不是最为可怕的。如果含藜真的不在了,他又能怎么办?
“你放心,如果我们正在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们只会比我们更痛苦。一辈子这样长,总要看到最后。”
含藜摇头道:“世间皆是命。”
“即便是我们的命,到底这辈子你我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虽然他是那样的短暂,总好过骨肉不得一见。”
含藜泪眼朦胧的望着他,轻轻点点头。那一晚他们终于能够安心的睡去,孩子就在他们中间,嘴角好像微微的笑着,一点也不觉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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