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来,酸杏过得比较舒服。几个月来,憋屈在肚子里的所有郁闷之气,得到了彻底释放。他在自家院落里转着圈子,还很稀罕地动手拾掇一下这儿,摆弄一下那儿,俨然一副返乡回村解甲归田的脱产干部模样。
酸杏女人在锅屋里忙碌着,烧水摘菜,涮洗锅碗瓢盆,忙得团团乱转。叶儿已经出了满月。今天,她要抱着娃崽儿回娘家住上几天。姚金方也随同一块回来走亲。
昨天,酸杏到公社医院去看望叶儿。得知叶儿一家人要来家住几天时,他高兴得顾不上到镇子里办事,立马赶回来,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自己女人。酸杏女人立即行动起来,打扫屋院,晾晒被褥,收拾桌凳。并叫酸杏立时把一只大母鸡杀了,留待叶儿和姚金方回来再吃。
酸杏还特意把床下的一瓶洋河大曲酒拿了出来,用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这酒是他早年间到江苏学习时,偷偷买来的。原本共有两瓶,一瓶在木琴给二弟酸枣说亲时喝掉了,只剩了这一瓶。他就宝贝似的藏在床头底下,始终舍不得喝。有时想了,就摸出来,细细地看酒瓶上的文字说明。时间长了,都把上面的小字背熟了。他几次想要打开酒瓶盖,最终还是狠狠心忍住了。他觉得,自己喝它,简直就是浪费嘛。这样的好酒,就应该叫有身架有场合配得上的人来喝,才算是酒尽其才物尽其用呢。被喝掉的那瓶酒,是为了感谢木琴操心费力地为酸枣成家立业。那瓶酒就用到了正地方上,就如好钢用到了刀刃上,也算物有所值了。擦抹着剩余的这瓶酒,酸杏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瓶被喝掉的酒,并又自然地想到了木琴。他的心思忽地颤悠了一下,略微沉沉的,有些许堵塞的感觉。
真是天边里寻思不到的结果,自己竟与木琴弄到了这般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想起来,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时分,早已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了。
他很怀念与木琴携手并肩操持村队大事时的那段光阴。他是主帅,木琴是参谋。他动粗的,木琴就做细的。从没有难住他酸杏的事,也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他俩人就如哼哈二将,配合得就像自己的左右手掌。翻手出云,覆掌下雨,就要把杏花村一步步带出一直名不见经传的落后圈子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地有旦夕祸福。俩人说反目就反目了,说翻脸就翻脸了,连点儿互相退步调和的余地都没有。这让酸杏很伤心,又十分不解。
他经常反思自己,与木琴自相交以来,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环节,都是怎样一步步促成现今儿这种尴尬局面的。但是,头脑中一片迷糊,麻乱无序,始终捋不清扯不断。有时,他对木琴充满了怨恨。有时,又有着一些愧疚。到底在怨恨啥儿,愧疚啥儿,他又一时说不明白。特别是这次挑头儿阻止杏林集中管理的事,他也弄不清自己这样无情地拆木琴的台面,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是顾全大局的理智行动,还是出于一时激奋发泄私恨的目的。
几天来,这些想法就一直在脑壳里晃悠,弄得他吃不下睡不好。好在今天女儿女婿要来走亲,他强迫自己暂时放下这些扰人的心思,与姚金方狠狠地喝上几杯,去去烦恼。一想到叶儿要在家里住上几天,特别是小外孙女金叶的喜人模样,酸杏心里就像装满了蜂蜜一般甜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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