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睫毛结满了冰渣子。
江鳗对儿时的印象不甚清晰,那时他还太小,他记得县城里有一座破破烂烂的电影院,放一些过时的革命老片,他有一位带着獭皮帽子,说话像唱歌的爹,还有一位看不出年纪,终年盘腿坐在炕上抽旱烟的娘。
他们的脸都沟沟壑壑,被北风吹出了一道道黑黄的裂痕,就像两棵老树,风刮的再大些,他们的眼睛里就流出泪来,还没淌到下巴,就都冻在了脸上。
那里荒凉而贫瘠,屯子与屯子之间是无边无际的草甸子和水泡子,如果在冬天走迷了路,就会被大雪掩埋起来,开春才会被刨食吃的狼找到。
当然如果有人想杀一位仇家,可以直接骗他来野地,就地宰了,把尸首扔进雪窝,十年二十年都不会被人找到。
江鳗八岁那年,爹用山里打来的狍子皮和獐子跟收山货的人做生意,没讲好价钱,骂着骂着就动了手,生意人双手掐着爹的脖子,爹翻了白眼,口里吐出白沫。江鳗从院里找来一柄磨得明晃晃的砍刀,朝着那人的脖子砍了下去,那人张着双手,摇摇晃晃的绕着跑,像一只被宰来辟邪的j-i,鲜血噗嗤噗嗤ji-an了一屋子。
江鳗知道杀人偿命,他要连夜出来逃命。
他背着一只口袋,装着娘做的二十个大烧饼,往南走了三天两夜,走出了草甸子,然后看见了铁轨。
这里的孩子不怕迁徙,这里的女人敢单身站在高速公路旁拦车。
很多年前,许多许多在北地边陲长大的孩子,因为种种不得已的理由,或者单纯想看看南边的世界,背起行囊,开始沿着铁轨流浪。
他们是偷跑出来的,有家庭支持的孩子不需如此狼狈。
他们靠火车生存,火车一停下,就一哄而上,挥着干瘦的手推销土特产,有时候趁停站翻进去偷东西,经常被乘务员抓住,暴打一顿再扔下来。
他们不大介意,都是流亡的人,挨打不算什么,等火车走了,他们站在尿s_ao味的铁轨上打打闹闹,有的乌青了眼睛,有的破了嘴角,穿着破棉袄嘻嘻哈哈的笑着,唱着歌。
他们没有名字,就算有过,也忘了,他们生存的目的和生存的方式,就是朝着远方的地平线行走。
铁轨又传来震动,他们不跑,排成一排冲铁轨撒尿,一直要等听到尖锐的汽笛声在脑后响起,再打着滚冲下去。
孩子里最大的已经跟大人差不多高,最小的还拖着鼻涕,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几岁,大家凭身手决胜负,打架厉害的分赃多,打不过的饿肚子,江鳗排在中间,没吃饱过,也没饿过,一是因为他杀过人,大家忌惮他,二是他跑得快,跟当老大的那个男孩也能摔几个跟头。
大家沿着铁路迁徙,生活的很愉快。
不知哪一天开始,流浪的队伍里来了几个穿破花棉袄的女孩,小j-i似的,不能打,吃得少,嘴巴碎,女孩也学男孩站着撒尿,把棉裤尿得s-hi哒哒的。
江鳗不喜欢她们,起初就是因为撒尿,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尿不远,她们刚解开裤带,江鳗好奇的跟过去看,女孩们尖叫着拿石头扔他,他就跑,确定跑出了狙击范围,他再捡石头丢回去报仇。
男孩比女孩力气大,扔的远,每次江鳗都占便宜,但他们也从此结下了梁子,女孩们一看见他呲牙咧嘴的过来,一个个拉起手,用最污秽不堪的话骂他。
我c,ao|你妈逼的小烂货,我r,i你祖宗十八代,她们哈哈笑着,快乐的拍着手,围着江鳗蹦蹦跳跳。
其实大家不知道那些c,ao谁c,ao谁的话是什么意思,被偷了的乘客这么骂他们,他们就学着用,至于野种,有人生没人养这种话,他们是不骂的,铁轨上的孩子都是野种,都有人生没人养,他们很聪明,骂人从不把自己骂进去。
后来小姑娘们长大了,江鳗就更讨厌她们,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解裤带,最铁的哥们也要翻脸,大家追着小姑娘们的裤带和刚鼓起来的胸脯,好像春天的田野里伸着鼻子东嗅西嗅的兔子。
大家争着抢着拿从火车上偷来的钱和食物向女孩献宝,女孩不用干活,不用挨打,吃的比江鳗好,穿的比江鳗干净,她们看不起他,他不大服气。
他从来不拿好不容易偷到的进口饼干去哄她们,他不知道只能蹲着尿尿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喜欢看一个人尿尿,流浪的孩子里有一个叫元宝的,长得最高,打架最厉害,头发又黑又长,总穿一身蓝色牛仔服,脖子上戴着一条偷来的金项链,他认识好多个字,又酷又帅气。
他尿的又远又长,尿完了把那玩意拿在手里抖一抖,他的那玩意也比别人的大,元宝撒尿时江鳗总在一边看,很想摸摸他,但元宝不答应,元宝和一个叫阿翠的女孩好,阿翠是被她爹强|暴后偷跑出家的,她很仗义,只跟元宝在荒草丛里打滚,从来不为糖果向别人解裤带。
江鳗很无聊,他躺在满是尿s_ao味的铁轨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望着蓝蓝的天发呆。
天空真高,真蓝,白云一大片一大片移过去,夕阳红彤彤的,又绵又软,好像吧唧一声就要掉在地上。还有麻雀,麻雀不大可爱,它们飞不远,落在草丛里一蹦一跳,草叶尖儿扎着它们的屁股。
荒草有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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