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干的头发,见朱翊钧正在桌前看着《帝鉴图说》发呆。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朱翊钧的身旁。
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叫朱翊钧回过神,他吸了吸鼻子,状若无事地转过来。还不待说些什么,便觉得自己撞进了郑梦境的一双盈盈水眸之中,好似不用自己说话,对方便能全懂。
两人对视了许久,郑梦境先收回了目光,她放下手巾,默不作声地将书合上。朱翊钧有些舍不得,却又觉得不想再看见这叫他心酸之物,便把头扭到一边去,抿着嘴不说话。
“那日恭妃娘娘晋封,奴家与王夫人在景阳宫见了面。听她提起张先生曾为陛下修撰此书。今日好奇,便差人去取来看。”郑梦境的眼眶有些红,但脸上仍旧带着极淡的笑,“陛下不会恼我吧?”
朱翊钧的心像被人打了一拳,不知是因为郑梦境的强自欢颜,还是因为她提到了王氏。他想起郑梦境的生母,是在万历五年时过世的。
卿失慈母,吾失良师。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还有谁能比郑梦境更明白自己呢。
朱翊钧心头的涩意渐渐消寂下去,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角沁出的泪花眨去,轻轻地笑了,“怎么会,小梦想看只管叫人去拿。”想起恩师的音容,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想看,便看就是了。”
大概此时,也只有这个女子会同自己一起缅怀先生了。
“陛下没生气就好。”郑梦境绝口不提欲让父兄辞官去做皇商之事,“夜深露重,陛下早些歇息吧。明儿还有朝会。”
“嗯,嗯,小梦说得对,朕是觉得困了。”朱翊钧掩饰般地打了一个哈欠,“咱们歇下吧。”
二人和衣躺下。殿内的滴漏声和外头的蝉鸣,令本没有什么睡意的朱翊钧,渐渐睡沉了。
郑梦境躺在床上,听见朱翊钧的呼吸声变重之后,睁开了眼。她把身子从偎在自己怀里,同个八爪鱼一样搂着自己的朱翊钧慢慢抽出来,下了床,随手取了件粉色百蝶穿花披风披在身上,踩着软鞋轻手轻脚地出了殿。
边上的茶房里,值夜的宫人都在假寐歇息。听见开门声后,他们立刻惊醒。在见到本该在内殿就寝的郑梦境出现在门口,不由面面相觑。
郑梦境挥挥手,让跪了一地的宫人们都起来。“本宫有话要同冯大伴讲,你们都去耳房坐一会儿吧。”还不忘叮嘱,“动作小些,别惊扰了圣上。”
宫人们如数退出。冯保在炉边微微弓着身子站着,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面上看不出喜怒。
“大伴。”郑梦境并没有行半礼,而是在冯保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张先生走了。”
冯保垂眼,仿佛在打瞌睡。郑梦境以为对方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他沙哑着嗓子道:“咱家在外朝中唯一的好友撒手归西了,而咱家连去他府上上香的机会都没有。”
郑梦境静静地看着冯保,没有张居正,冯保亦能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未必能做得了那么久。如今张居正驾鹤西归,对冯保的影响不仅仅是心理上的。
“大伴怕不怕?”郑梦境轻声道,“大伴扪心自问,自己比之李芳如何?比之陈洪、孟冲又如何?比之刘瑾呢?”
郑梦境的一连串问题,终于让冯保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变化。他略抬了抬眼皮子,仔细端详着对面这位在这宫中看似平淡无奇的宫妃。
“淑嫔娘娘,容咱家多一句嘴。”冯保淡淡道,“娘娘多虑了,也说得太多了。在这宫里,话多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郑梦境低头慢慢地理着披风上的衣褶,似并不将冯保的警告放在心上。“陛下是什么性子,大伴比本宫更了解,本宫自不必多言。大伴身居内廷高位多年,经的见的,比刚入宫的本宫多得多。只有些事,本宫怕大伴因悲伤过度,一时忘了。”
冯保耷拉着眼皮子,只回了一句,“陛下是厚德念情之人。”
“的确,否则本宫怎会圣眷加身。”郑梦境站起来,走到茶房门口,在离开之前侧头扔下一句,“还请大伴日后留心江西、云南、山东、山西四道监察御史。”
冯保身子一凛,据他所知郑梦境不过是大兴的农户女,入宫不过几月,怎会对外朝如此熟识。他的声音一改先前的慵懒,变得尖利了起来,“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郑梦境并未再说话,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茶房,只留下一个背影,让冯保去揣测。
回到内殿,郑梦境躺回床上,将自己复又塞进了朱翊钧的怀里。大约是动作大了些,将朱翊钧给吵醒了,他半梦半醒地嘟囔:“小梦没睡着?”
郑梦境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柔声道:“陛下压着奴家的手了,都麻了。”
朱翊钧换了个姿势,将人往怀里搂的更紧。“睡吧。”
郑梦境把头靠在朱翊钧的肩头,安心地闭上眼。
第二日醒来时,身侧是冷的,朱翊钧早就被冯保催着起来去上朝了。郑梦境在刘带金的服侍下洗漱完了就上两宫太后那处去请安。回来时,经过乾清宫门口,见几个小太监抱着一摞摞的折子正来回奔波。她微微一笑,并不停留,径直回了翊坤宫。
乾清宫内,冯保一脸阴沉地问道:“四道监察御史上的折子都在这儿了?”
小太监头低得不能再低,“回爷爷的话,都在这儿了。”
“下去吧。”冯保抿了口茶,将茶杯推到一边,开始一封封地将这些陈年奏折拆开翻阅。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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