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缓缓地道:“王陵是先帝临终前交代下来的丞相人选。”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了一种奇异的光,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似的。然而审食其几乎陪伴了她近四十年了,可以说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最为了解吕后的人,从她的语气里就能推断出吕后内心的想法——她说这话绝不是碍于刘邦的面子不敢动王陵的意思,恰恰相反,吕后正是动了杀机。
在审食其看来,太后陛下绝对是一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统治者,正因为如此,她无法容忍朝中的大臣对她指手画脚,尤其是在封吕氏为王这件事上,可以说是谁敢拦她,她就杀谁。而一向对政事颇为积极,又在大多数时候和太后意见相左的右丞相王陵,很有可能成为此次事件中第一个被太后拿来问刀的人。
吕后说这句话,其实就是在向审食其要一个更好的杀王陵的理由。
审食其也沉默了,说实话,他并不情愿参与到这件事当中,更遑论当一个推动者。
吕后似乎也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没有再逼问,反而看向阿练,目光里微微带着探究,问道:“小阿练呢,你怎么看?你觉得朕应不应该废掉王陵的丞相之位?”
阿练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不由得一怔。
坦白来讲,吕后之于阿练,就是一个心思深沉似海的上位者,无法试图揣摩她的内心,而阿练自己对于政事也是一知半解的,不敢自作聪明,只好诚实地道:“臣女认为,相国者,国之大也,不可轻易兴废。且王陵丞相居此位多年,兢兢业业,劳苦功高,臣女在代国时也常听得百姓对其交口称赞。更有高祖遗命在先,若是轻易废弃,难保不会有人以此事来攻讦陛下。”
阿练说到此处,手心里已是出了汗,那只没被吕后握着的手就掩在袖子下面,轻轻摩挲一下。
审食其静静听完这一番话,不由得抬头看她一眼。原先就听说这乐昌翁主初来长安,骤然得宠,因想着小翁主根基尚浅,未必就能走得多远,是以并未在意。然而今日见太后与自己议事,竟也不避着她,甚至还询问她的意见,这样的待遇几乎比得上太后的亲妹妹临光侯吕媭了,审食其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小翁主几分。
说实话,乐昌翁主终究是太年轻了,看得很浅,那番话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但未必是太后想听的,估摸着说了也是白说。
而阿练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王陵真的被废了,那么谁来接任右丞相呢?以吕后的作风,很有可能就是吕家的人了,这当然不是阿练愿意看到的。但是她又不能将自己的私心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只好说了一番听起来没什么大错的话。
吕后似乎想了一想,却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了,反倒垂头看了一下阿练的手,少女嫩藕一样的玉白小手轻轻搁在自己苍老的手背上。她目光微微一动,再抬头的时候眼神柔和了几分,对阿练道:“朱虚侯有没有再找过你?”
阿练有些惊讶,张了张嘴道:“陛下……”
“嗯?”吕后似乎笑了,“也不要觉得奇怪,朕想知道什么,总是能知道的。现在告诉朕,你还对刘章有意吗?”
阿练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是脑海中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她前脚被封为翁主,后脚就与刘章断绝了往来的事,再一看吕后的神情,她似乎是有意为之,于是摇摇头,道:“没有,臣女已经很少会见到朱虚侯了,私下里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吕后道:“这样是对的,别看底下人把刘章捧得跟什么似的,可在朕看来,他配不上你。”
听吕后这么说,阿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不赞同地道:“臣女出身乡野,资质鄙陋,朱虚侯乃高祖之孙,是臣女高攀不上才对。”
吕后呵笑一声,眼睛里都是鄙夷,轻声道:“不过一外妇子尔!”
满满的不屑神色从那张积威甚重的脸庞上流露出来,令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驳。
审食其听她们将话题从王陵转到刘章,心中想的却是另一桩事。虽然不知太后究竟打算如何处置,但如今吕氏势大,朝中的功勋旧臣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最起码不会坐视王陵出事。譬如那宣平侯,看似不问世事,私底下的动作却也不少,只因素来低调,又有大长公主在前头,故而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上次刘章在酒宴上杀了吕氏一人,太后有意惩治,也是武信侯霍笙请他出面,这才让太后放过了此事。原先以为刘章是霍侯未来妹婿,他才肯这样帮他,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而且太后好像也有要出手干预乐昌翁主的婚事的意思。
果然,审食其又听见太后向乐昌翁主问道:“你觉得七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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