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个十五、六的大姑娘塞进来寄养,美其名曰“孝顺姑妈”,只怕邢岫烟姑娘连她姑妈甚么模样都说不出来,天天只得含羞忍辱窝在原来迎春住的缀锦楼里足不出户。贾赦有心把这姑娘打发出去,转手再将邢大舅两公婆赶远些省得憋气,眼下很是急着与她找个接手的下家。如今贾家虽然已是日薄西山,架子却未倒,一家人还算要些脸,因此下贾赦亦不愿弄一出葫芦案来,便看薛家这后生不错,若是将这个便宜外甥女儿转手把与他,也可将邢家一窝子包袱甩出去,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薛蝌顺眼起来。
薛蝌且不知道这一两天已叫不少户人家看了眼热,自顾自又陪着薛蟠往林家去谢林如海。若不是林如海在后头压阵,光凭贾赦也不一定能叫梅家乖乖松口。如今梅家只对外说寻了高僧算得两家儿女八字不合,都是好命孩子,奈何凑不到一起,婚事只得作罢,算是互相留了个脸面。薛家毕竟怕女儿声名受损,也就没有穷追不舍,终究算是得偿所愿。
此间事情一了,眼前便就到了端午。这一年宝钗宝琴和絮萦一起试了约莫二十种味道的小粽子,仍旧各个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也就一口两口罢了。因着家下吃了都说好,索性将方子拿去叫铺子里做了攒盒放在酒楼卖。他家盒子雕得精细,里头东西也新鲜干净,人见了就打心眼里喜欢,是以卖得极好。京中一些普通官儿,家里走礼旁的都不要,只弄来几个薛家酒楼的攒盒就很有脸面。薛太太见女儿媳妇处的如同亲姐妹一般,亦十分得意,干脆拍板往亲戚处送的也是自家厨下专门做好的小粽子串儿,各家亲戚尝尝也少不得要道个好字。
端午头前一天,薛太太请了家里供奉的老师傅在内院里闭门读米寿,外间管家突然跑进来急着找主子报信说是金陵那边的老亲甄家派了两个婆子领着一队人马来了。薛蟠薛蝌一早出去,上衙门的上衙门,去铺子里盘账的去铺子里盘账,絮萦又刚巧回去看望父亲,家里只留了宝钗宝琴两个,没奈何便把婆子喊进来见过。那两个婆子穿着甚是华丽,银蓝闪缎晃得人眼睛疼,见了薛家大姑娘弯腰屈膝福了福,站直起来头上钗环簪子互相撞得叮叮当当直响。
宝钗微微点头还了礼,笑着奇道:“前几日端午的节礼不是已经送了来,今日所为何事?”为首的婆子往前凑了凑挤着眼睛赔笑:“叫姑娘笑话我们,怪臊得慌。家里几个姑娘明年许是要嫁入京中,若是现从金陵发嫁妆过来,未免仓促不好看,所以想着先在京里各亲戚家存一存,到时候一并取了攒起,反倒便当。再者,多少市面上没有的好东西亦在其中,也省了采买。”一番话说得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宝钗便笑道:“既如此,我们权当贺一贺姐妹,东西放在这儿好了,需用时候只管说一句。”婆子大喜,起身又福了福,交代力巴挑夫把箱子搬进薛家大门,谢了又谢方才告辞说是急着回转金陵向主家交差,连坐也没有多坐。
待甄家人出去,宝钗忙于探春写了封信叫媳妇子连带一篮子香囊捎去贾家,媳妇子再回来便回道:“禀姑娘,贾家三姑娘说上午时候甄家也往贾家送了两个箱子,倒是说明年或许老奉安夫人欲往京城小住,提前送些家私过来与亲戚帮忙保管。”宝钗听完就哼笑一声道:“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了。那甄家自己在京里也有宅子,自家大库、下人且信不过,非要把东西放亲戚家,言语里又极力说是些珍贵好东西,这不是引着人偷偷昧下么。”宝琴坐在旁边听了疑惑道:“如何这般?姐姐你就不会做这样事,甄家想要甚?”
宝钗放下茶碗,笑着与她解释:“甄家只怕要出事,不然不至于把家私存在亲戚家而不是自己宅子里。偏生还举了姑娘待嫁或奉安夫人的名头,将来也好讨要。大家好好与他保管,待日后打饥荒的时候再要了搬回去,一家子生活仍是无碍;若真有人想要昧下,想来甄家正等着个狱友蹲在一处呢。”藏匿犯官家私亦是罪名,跑不了抄家一途。宝钗隐约记得上辈子贾家被抄时候姨妈王夫人房里抄出来银钱无数,还有不少借据票子,后来又叫人翻出来一箱子甄家寄放的东西,也成了贾家获罪条款之一。
宝琴听了宝钗一番分说,仍旧疑惑:“甄家能出甚事?我小时候与父亲一起走南闯北,只听人说甄家乃是金陵的土皇帝,只要甄家不答应,便是一匹绸子也出不得金陵地界。这样人家还有甚么可怕的,需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央告着藏家私。”宝钗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当今又不是上皇,上皇的心腹可难得讨当今喜欢。再有,甚是土皇帝?皇城里坐着的岂能能容得?甄家靠着奉安夫人还能靠个千百年不成?只怕是看着不好,又恐等奉安夫人万一驾鹤失去庇护,因此提前做些防备罢了。”宝琴这才恍然大悟,着急道:“那这些东西岂不是扎手?如何收得,竟该一开始就赶出去才是。”
宝钗苦笑道:“你当亲戚就是这么处的?你有难的时候便要人帮忙,等人有些难处了求上门你就把门一关赶人出去,往后还有谁敢和薛家来往。再者,这些毕竟都是猜测,没影子的事儿当不得真。你不必忧心,我且有数。”她想的是这一出,便又叫小厮去林府沈府说了今日之事,也算是求教一下如何处置甄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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