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盖以及妆奁收拾装箱,也就只得忍痛割肉了。
到底人更重要。
花椒迈着短腿来来回回地帮着罗氏递递拿拿的,看着四婶娘泪眼婆娑,就是一贯内敛的大伯娘、爽快的二伯娘都红了眼眶,却是有些明白的。
跑到墙角打开自己的樟木衣箱,摩挲着自己穿用过的新旧衣裳、鞋袜荷包,也是满心的不舍。
这些衣裳鞋袜,还有包被披风,或是姐姐们穿过浆洗干净送给她的,或是母亲家人亲手与她做的。还有立春戴的春幡,端午佩的豆娘百索,中秋簪的兔子通草,春节得的大红包……每一件东西都有它自己的故事,都是她珍藏的宝贝。
却不知道在洪水之下,还能不能保得住……
女眷们收拾行李的工夫,秦老爹已是往村中各家送信去了。秦连虎则带着兄弟子侄们把各房带不走的箱笼包袱、家生动事、农具工具等等的全往地窖里送。
南边儿的百姓鲜少有在家中开挖地窖的,首先潮湿就是个迈不过的坎儿。
秦老爹却是按着北地的习俗,很久之前就曾在院子里寻了地界浅浅的挖了一口地窖。储存些老酒蔬果的。不过现在三十来年过去了,这口地窖已是成了家中小一辈的秘密基地了,不知藏了多少“宝贝”在里头。
倒是十来年前,家里在将三间土坯上房翻修成现在外青砖内土砖的砖瓦房的时候,秦老爹又带着儿子,费了好大的力气,亲手在屋里挖了一口地窖。不惜工本,入口就在上房东次间内,却是比房子还要精细费心。就是这些年上,也没忘了时常修整。
平日里存些余粮银钱,也是为着以防万一。一直都不曾派上这样的用场,今天却已是塞得满满登登的了,不过这还仅仅是捡着紧要的放的。家中其余的粗笨什物,就只能尽量桌子上头摞椅子这样高高摞起,用麻绳捆扎固定了。
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家中归置妥当。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任谁心里都不好过。
趁着秦连豹去镇上打听情况还未返回,家里的男人们又开始用油布密封牛车。秦老娘也闲不住,蒸馒头是来不及了,又带着媳妇孙女烙饼炒米,尽量多的准备吃食,以备万一。www.biquwen.cc 笔趣文
☆、第十八章崇塘
花椒再次被母亲放到了灶膛边,身边烧火的却已从茴香换成了丁香了。
不必顾忌耗费柴火,丁香撸了衣袖围了围裙上阵,三面开工。挨墙的三眼大灶很快柴空火旺,噼里啪啦的,就如她的个性一模样。
不过瞬间,花椒的小脸已被熏得通红,见丁香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沁出,扇着小手给她扇风。
看着母亲诸人井井有条地在灶台前忙碌着,米香面香扑鼻而来,脑子里依旧千头万绪的,心里头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按说她前世吃过见过的东南西北出产的精米粗粮也着实算是不少的,可到底也不过坐井观天罢了。起码搁这米市上常见的,家里头常吃的冬春、蒸米,就是她别说吃了,听都不曾听过的食物。
就像这冬春,庄户人家多以粳米加工。加工好后不霉不蠹,经年不坏,就算潮湿地区也极易储存,可以慢慢食用一直到下年秋天新谷上市。还有这蒸米,大多都已籼米加工而成,出米高,煮饭易熟,涨性大,出饭多。
虽则加工这两样米食所耗费的时间人力不可想象,却是人们探索自然、领悟自然,从而推动智慧发展的产物。
这是花椒此刻发自肺腑的真实想法,不含套路。
其实自打去年入冬灾害频发开始,所有人都是茫然的盲目的。没有任何人能告诉大家伙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老百姓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只是过一天是一天,却也在凭着生活经验在拼了命的自强、自救、生存。
经历过的各种灾害已不可数,花椒早已不敢说人定胜天。对于老天,她从未有过的敬畏。可在听天命之前,总得先尽了人事,才是。
心底慢慢踏实了起来,雨点子急促地砸在心头,也不再迷惘害怕。
雨势愈大,可就在这般震耳欲聋的雨声之下,外间堂屋却依旧能随风吹来鼓噪的叫喊声。
其实自打秦老爹报信未归,家里头就已是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了。
有的俱是不相信秦老爹的判断,周家湾立村百余年,哪里遭过这样的灾。可看着秦家确实离家在即,心里自然惴惴。有的则是颤手颤脚地死死拉着秦老爹,一叠声地问着到底会不会破圩会不会山崩。可秦老爹能给村中各家报信,却不能打这个包票。而有的虽是相信秦老爹的,却不知道离了家,又该往哪里去,是不是该往山顶上去。还有的则是团团转,想着是不是要再等等,好歹择个日子再走……
至于那跳着脚指摘秦老爹忘恩负义,不顾周家湾安危的混蛋,早已被秦家兄弟几个沉着脸扔出去了。
而等到浑身湿透成了泥人的秦连豹冒雨归来,带回来的消息就更是让他们瞬间就炸了锅了。
……
小小莲溪县,大大崇塘镇。
这是莲溪县周遭脍炙人口的一句俗语。
只崇塘镇到底有多大?
花椒并不知道。
只听哥哥姐姐们说过:崇塘镇除了一条南北长街两条东西横街之外,还有四十八条明巷,四十八条小巷,四十八条暗巷,以及四十八口水井,和三座大码头。
若就这样说来,在这崇塘镇上避难,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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