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重的皇帝握着镇国公的手,对他念了一句大周的诗:“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世人皆知,在大胤,北堂几乎是和商并列的一个姓氏。
商阳皇帝去世,将圣后和幼儿交给了镇国公。由于商阳皇帝是在一次叛乱中不小心中了流矢而伤重离世的,自那时起,圣后便渐渐疏远了昔日的重臣。她似乎时刻都在担心,下一个叛乱者会出现。
对于圣后的不安和怀疑,镇国公什么都没说,依然忠心耿耿地站在圣后身边,但也渐渐放开了手中的权力。他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镇国公北堂越,小时候跟随父亲行军打仗,腿脚受过伤,行动不便,长大后又是个不热衷军务的性子,父亲去世后,几乎就完全不管事了。
北堂氏将府邸建在离皇宫最远的东城门附近,过起了富贵闲人的生活。心一经常跟着老大他们往来帝都,他们身份特殊,大部分时候不走寻常路,但每次都会主动避开镇国公府一带。
虽然北堂氏不再管事,但军中依然有很多人对这座府邸忠心耿耿,据说他们府里的随意一个小兵都是来自大胤军中的精锐。为了不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心一和老大他们经常绕道走,因此对这一片街区很是陌生。
如今,心一身在偌大的镇国府内,却发现此处根本不是以前想象的那样。除了商阳皇帝亲笔题词的石碑,就只剩下门口那些将士守卫着北堂氏昔日的荣耀。北堂越唯一的儿子体弱多病,别说行军打仗了,就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眼看着戎马一生的北堂棣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府邸大而空,处处透着冷清,实在凄凉。
不过,就算镇国公府再没落,到底还是人人敬仰的一等公爵府。沈放他们几个人今日的言行说明了一切,别说世子身体不好,就算他真的是个残废,那些将门后人也会前来结交。
晚饭时,心一勤快地洗了手,十分拘谨地坐在饭桌前,对面是镇国公北堂越——他如今要喊一声爹的人,可不能再像前几日那样粗心大意了。
“在书院还习惯吗?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没有人欺负你吧?”镇国公关切地问,他就像个普通百姓家的老头子一样,活到这把年纪了,除却生死皆是闲事,只有养儿子值得他重视。
“没有。”心一乖乖地回答,“都挺好的。”
他特意交代了来宝,别把他今日掉进湖里的事告诉老爹。不然,以镇国公对儿子的宠爱程度,敢拿砚台扔他的程明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烈儿,你今天跟容儿见面了吧?”镇国公笑眯眯地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心一觉得有些奇怪,谢凌容是明侯府的千金,又不是他们镇国公府的,老爹怎么对她这么感兴趣?他刚来镇国公府的时候,撞见过明侯和老爹会面的场景,想想他们那时候随意的样子,莫非这两个老头子的关系真的非同一般?
“她……”心一斟酌着用词,艰难地罗列了一堆好话,闭着眼睛瞎吹,“谢小姐才华横溢,胸怀大志,又聪慧过人,宽厚善良,十分令人敬佩。”
“这么说来,你对她挺有好感?”镇国公似乎有些意外。
心一挠了挠头,道:“她有这么多优点,书院里有很多人喜欢她呢,我……我当然也觉得挺好。”
“那我就放心了。”镇国公哈哈一笑,招呼心一,“来,快吃饭。”
心一不知道老爹在高兴什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用完了饭,早早地沐浴歇下。来宝帮他整理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隔着床帐对他道:“少爷,我明日轮休,就由劳师父送您去书院了。”
心一喝了安神的药,正困呢,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头一歪就睡过去了。次日清晨,当劳师父出现在心一面前的时候,他才回想起了来宝的话。
劳师父是府里的护院头领,生得高大威猛,足足比心一高出了两个头。据说他曾做过将军,离开军队后来到了镇国公府,甘愿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护院头领。这位昔日的将军双目犀利,不苟言笑,不怒自威,或许是他早年习惯了发号施令,往那里随便一站,就会给人带来一股压迫感。
劳师父说话很简洁,见了心一,从头到尾只说了一个字:“走。”
心一陡然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出那么多的人出现在身后,当即吓了一跳,乖乖地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往天海书院而去。
到了书院,经过告示栏的时候,心一看见那里又围了一群人。有几个眼尖的学生发现了他,互相低语了一番,居然一起上前来跟他见礼,之后便有些腼腆地跑了。
心一大惑不解,上前一看,发现告示栏上贴了两张卷子,左边那张是谢凌容昨天贴上去的情书,右边那张却是心一的。
论本院伙食改善之可能。
心一在文中指出书院的伙食太差,难以让学生产生兴趣,而学生没有吃好就不能专心学习。他提供了几道名菜,并对这些菜提出了色香味等方面的要求,建议书院的厨房朝他的建议改进。
夫子特意将这张卷子挑了出来贴在告示栏上,并标注了“书院传阅”的字眼,还不忘把文章里的错别字圈出来,把正确的字写在旁边。一眼望去,只见卷子上到处都是朱笔勾画的痕迹。
“世子早!”
“见过世子。”
又有几位娇俏的少女来看了告示栏,脸颊羞红地跟心一打招呼。
看来,学生们似乎对他的提议非常满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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