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传讯之人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大门前。
迎客的侍者早换了一批,就连姜淮身边的杜松也不知去向了,如今目下可见大多都是生面孔,只剩下苍翠松柏间亭台依旧。
姜云舒将目光从隔水相望的惊收回来,随手往湖里撒了一把碎花瓣,引来许多锦鲤翻腾争抢,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么说来,祖父与伯祖都还在闭关?这可是不巧了!”
姜云岫也蹙眉叹道:“是啊,我五年前回来时,祖父与叔祖就在闭关,如今难道还未见进境么?可需要……”
他本意是想问问是否需要换个法子看看,毕竟无论是他的师门荆山派还是其他名门大派中的金丹修者都仍会时常入世游历,并没有几人如同姜家长辈一般蜗居家中、没完没了地跟自己较劲。可这话又不太适合由晚辈来说,他便不由犹豫了下,正在此时,恰好听见姜淮的笑声:“阿岫!可算回来了!”
父子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这才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人,姜淮连连致歉,又假意责备道:“云舒,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含光真人此番也与你同行,好歹也给伯父留点时间准备才是!”
他沉吟片刻:“这样,云舒你依旧住冬至阁就好,我已派人打扫干净了,至于含光真人……”
“我与云舒同住即可。”叶清桓淡淡打断道。
姜淮一愣:“这……”
“那个……伯父……”姜云舒想起刚刚串好的词,脸又有些泛红,先瞪了叶清桓一眼,才蚊子哼哼似的支吾道,“是这样,我和师……咳,我和清桓过阵子……”
她声音越来越小,明明不过是几句现编来解人疑心的借口,可真要说起来的时候,却让她忍不住想起两人唇齿相接、呼吸相闻的那些时刻,她突然就明白叶清桓之前嘲笑她一见真章就怂是什么意思了。
叶清桓好笑地看她一眼,接过了后半句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与云舒的合籍典礼定在数月之后,如今知晓之人尚且不多,我打算先陪她回来探望一次再说。”
“这……”
姜淮嘴里迸出来的仍是同一个字音,可意义却大不一样了。他震惊地打量了两人好一会,才总算勉强把表面的镇定给找回来,瞥了眼同样惊愕的儿子,僵硬地展开笑容:“这是喜事啊……难怪含光真人这回也同来……”
一句话出口,他终于回过神来,收起诸般思绪,大笑道:“这是喜事!云舒莫怪,伯父刚才是吃了一惊,只要你过得好,伯父就替你高兴!”他略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笑容也黯淡了一点:“若是你父亲还在,想来更是欣慰……”
姜云舒低低“嗯”了声,笑叹:“可不是嘛,若我也能像三姐当初那样,有爹爹帮着……”她说到一半,觑见姜淮神情骤变,不由现出几分疑惑:“伯父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她表情惊讶而单纯,仿佛真的从不知道姜云容身上发生的事情似的。
“六妹,”姜云岫低声打断,“阿容她……一言难尽,你难得回来,先去祭拜四叔吧,得空我再和你说。”
“……好。”姜云舒十分熟练地做出了惊疑却又善解人意的样子,而后拽了拽叶清桓的袖子,弯起眉眼,“带你去看看我过去住的地方?”
叶清桓自然无有不应,两人也不需要人引路,立刻心怀鬼胎地循着池边小路走了。
直到回了冬至阁,将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人监视,姜云舒这才毫无形象地仰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皱眉道:“你看出什么了没有?我兄长和伯父到底……”
她咬了咬嘴唇,不太想把最后几个字说出口。
叶清桓坐到床边,眉目间惯有的淡漠与讥诮尽数敛去,神情柔和,轻轻摸了摸她被蹭乱的头发,附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别着急。”
姜云舒定定地望着他,忽然松开被子,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叹息般轻声说:“叶清桓,你怎么这么好啊。”
叶清桓讶然地挑起一边眉毛,笑道:“难道我不该对你好?”
他的戏谑却并没得到回应,姜云舒收紧了手臂,跟小狗似的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抱怨道:“你这样好,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了呀!”
叶清桓不由失笑:“你都瞎想什么呢!”
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方才,虽然是做戏,但我却忍不住想,如果是真的……”
姜云舒鼓起脸,她这会儿忽然不害羞了,好像脸皮陡然厚了好几层,认真地接道:“好像也不错。”
只可惜眼下山雨欲来风满楼,实在不合时宜。
当天晚上,姜淮安排了极丰盛的晚宴,大约因为之前那番关于合籍的谈话,这场筵席比起待客更像是家宴了,姜家这些年又从分家里选拔上来了几批资质不错的少年,有些已长成,另一些还很年幼,辈分不一,但只要在家,就都一个不落地入了席。姜云舒冷眼看着,觉得皆比她这一代的兄姐略差了些,但就灵根来说,还是要好过她自己。
她从中认出了几个熟人,偷偷指点过去,在叶清桓耳边悄声笑道:“当年你刚收我为徒时,就是他们几个把你给逼得差点跳湖!”
叶清桓从鼻子里哼了声,刚要说话,又听姜云舒揶揄道:“好在有我英雄救美,美人也十分上道,甘愿以身相许,吾心甚慰。”
叶清桓飞快地偏过头咳嗽起来,像是被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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