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
他知道季羽已经被抬了出去,他也知道自己应该避嫌,他更知道这样鲁莽可能会死得很快,可他就是忍不住。第一次杀人的感觉还清晰地残留在手心,就如同那红色的印记,久久难以消褪。
他是从背后勒住季羽的,因为不敢看到她的脸。要是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一看自己,他怕自己就会心软,会跪地求她,求她与自己一起逃出去。就算明知道是奢望,是假象;仍然如飞蛾扑火,死不悔改。
阿良没有姓,没有父母,没有家乡。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成了内侍。宫里与他一样的人数不胜数,为了活着,他拼命地干活。学会看贵人的眼色,讨好所有地位比他高的人,就这样慢慢占了一席之地。
他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为人机敏,又生得白净。管事的便关照他,特意把他调进了陛下的书房伺候。
阿良还记得第一次进御书房的情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书。虽然房里有那么多华丽的陈设,有无数精美的装饰,他的眼里只看得到书。那其中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仿佛通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是阿良只是一个小小的内侍,他所能负责的只是在陛下与大臣们离开后进入书房打扫,没有人会教他认识那些高高在上的官人们才能掌握的知识。
但是他不想放弃,他偷偷藏起每一件带着字的东西。可能是半截娟,可能是一片竹刻。阿良知道这是触犯了宫规的,一旦被发现他可能会被活活杖死。但他仿佛着了魔,沉浸在这种隐秘而危险的快乐中。
阿良常常在想,他是不是会就这样追逐着那些在梦中浮现的文字,度过他的一生。然后,他遇上了季羽。
那个美丽的女子是为陛下司帐的女官,她穿着淡青色的长衫,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高的云髻,她走过的地方都会残留淡淡的香气。
阿良觉得,她就像那些文字的化身,优雅而神秘。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能与这位高贵的女官攀上什么关系,直到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你叫阿良?”她的眼睛里没有鄙夷,没有轻蔑,只有平和与一点点好奇。
“季…季…季司帐……”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受宠若惊,那么一个天人似的女子居然会与自己搭话。
季羽扑哧一笑,娇艳的脸庞比御花园中的海棠更为迷人,她说:“叫我阿羽吧,咱们都是伺候人的,还分什么高下。”
后来,他们的交集慢慢多了起来。有时候他会让出宫采买的同屋,偷偷带回一盒胭脂,一个木簪。虽然她在宫里用的比他送的不晓得好了多少,但每回她都含着笑收下,也会私下给他塞些自制的点心。
有一次她幽幽叹道:“咱们都是苦命人,这一辈子也就在宫里熬着了,若能彼此作个伴也算是件幸事。”
阿良被这个念头迷住了,就如同沉迷于那些抓不住的文字。他知道宫里头有对食的规矩,他不允许自己往下想,但每晚都梦见季羽隐没在宫扇后的容颜。
他觉得自己疯了,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季羽,包括那些只字片纸,只为讨得她的一笑。但是季羽却越来越冷漠了,她不再是那个与他在树下殷殷叙话的阿羽,而是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季司帐。
阿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他只能沉默地面对这一切的改变,但是暗地里他开始悄悄跟踪季羽。
一直到他亲眼看见季羽与一个侍卫在花荫中缠绵……
“阿进,东西都已经给你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走?你也知道御书房有多难进,多亏了那个傻子偷偷积攒了几年,才能弄到那么多圣人的笔迹。”季羽的嗓音就如她的名字,轻得像羽毛,甜得如蜜糖。
“阿羽,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一定会带你走的。你再容我些时日,替主子办完事,我们就远走高飞。到时候你再给我生个五男三女……”那个侍卫咬着季羽的耳朵,惹得她的脸比边上的木芙蓉更红三分。
“呵呵呵……你坏死了!”
阿良的心死了,他甚至怀疑它有没有活过。多么虚妄的梦想,那些文字也好,季羽也好,都是在云端上的东西,他怎么会奢望有一天能得到?
他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阴谋,他想自己大概很快就会死,唯一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但他不甘心,死去的心燃起了一把火,把理智和感情都烧成了灰。
他约了季羽在上巳节去永禾宫,他有个朋友在那边当值,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人。他说他还藏了一批东西想给她,大概是他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太深入人心,季羽果然来了,什么防备都没有。
当他勒住她脖子的时候,她的手抓他抓得那么牢,那么痛,哪怕是他俩再亲近时也不曾有过的。有那么片刻,阿良又沉浸进了他幻想中的幸福,直到季羽的手无助地垂落。
他把她吊了起来,挂在房梁上,然后就这么落落大方地走了出去。甚至还跟认得的内侍打了个招呼,谁都不知道他刚杀了个人,他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
此刻,他站在永禾宫的外墙边,想起这些事就跟一场梦似的。只是不知道那些前尘过往是梦,还是眼前是梦。如果可以,他真想再见见季羽。他想问一问,她对他真的就只有利用吗?就算是利用,有没有过哪怕一瞬的真心?
忽然间,一根绳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觉得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来。可他仍然拼命地扯着那根绳子,是她来找他了吗?他想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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