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一尘不染。
他喜欢……一尘不染。
他的习惯如此,性子亦如此。
在他眼中,这世界上黑是黑,白就是白,正义与邪恶对立,好人与坏人分明。
如今已经阁升卢家“老老爷”的人,也就是他爹,用一世混迹官场的经验,在他自己看来是“语重心长”,在卢少情看来是“迂腐不堪”,不厌其烦的对卢少情讲:
“这世上人欲即是天理,大多时候是非颠倒,黑白混淆,你小子进了官场可不能一副青天得志的欠揍模样,佛挡杀佛,魔扰斩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单传独苗,早日给卢家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每次,他还没嘟囔完,卢少情早一溜烟儿窜了。
他才多大?
就要当爹?!
呸!才不!
他连爱情的滋味都没尝过,结哪门子婚?眼下,他爱的,只有这案头累累案子……
伸张正义,匡辅乾坤,是他平生之志。
为此志向,万死不辞。
卢少情惯例般的每天抬脚进门便闪过一次自己的宏图壮志,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眼下这“生计”问题。
于是乎,从衣衫里摸出了俩铜板,招来波儿,吩咐:“去,街角买两个油饼。”
波儿瞪他这一副游弋在书卷里从不知油米贵的蠢模样,嘻嘻道:“老爷,你这俩铜板,只够买半个油饼……”
卢少情摸摸头,挑眉:“嗯?真的?不是都俩铜板俩油饼吗?”
“对!那都是波儿给您垫的!”波儿一咬牙,撇了他一眼,一副无可奈何上辈子定是欠了他的神情,赶忙去了。
卢少情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转眼,也便全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本就是痴人呆人,自我净化的能力极强。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干扰到自己的心神。
他想做什么,就一猛子扎进去,不回头的做了。
读书如此,科举如此,为官,亦是如此。
他在宽大的桌案前坐下,焚起了一颗香豆,那正是西域最好的六魄子千年檀香,研开辟庸墨,提笔,蘸墨,翻开卷宗最上的一本,读了起来。
这是那二皇子随身嬷嬷的口供。
卢少情翻来看去,总觉得这口供有些可疑。
首先,她说她一直跟着二皇子,只是几步没追上,一眼没有看到二皇子。
那“一眼的时间”,绝对不够淹死一个人,即便是孩子。
其次,她说是思芳推二皇子入水,但思芳早已否认,连皇帝也不信元妃会有此动机。
有皇帝的信任作为背书,蕙和宫杀人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如果真要杀人,又为何要明目张胆在自家门口杀?
不应该啊……
卢少情抬起左手,轻轻抹了抹下颚,这是他在思考时,特别习惯做的一个动作。
紧接着,他提笔在卷宗上写下疑点。
这嬷嬷要么是完全没有看到二皇子入水,忽略了一刻,孩子淹死了。
要么是完全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二皇子淹死。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发生,她都是当时在第一现场,看到二皇子淹死并捞起他尸身的人。
但,究竟是哪一种情况?
根据她所说,思芳刚刚走过长廊,皇子就落水了,是她害死了皇子……
嗯?
那当时她在哪里?这紧急时刻不靠谱、专推卸责任的供词在卢少情眼里,简直就是逻辑混乱。
她要么在二皇子身边,要么不在。
而,结果都是皇子死了。
如此推理,若她在,她便是眼睁睁的看着皇子淹死的人。
若她不在……她为什么而不在?
在那水潭周围,哪里的视角范围可以清晰的看到思芳从长廊上走过?
思芳与这件事,蕙和宫与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毕竟元妃刚刚丧子,她想在自己宫中杀一个手无缚j-i之力的孩童,实在太容易了。
嫉恨,是能够让人癫狂的东西。
卢少情对人性深处的幽微,没有把握。
皇帝或许可以相信自己曾经的枕边人,那是因为内心的感情。
但一个大理寺少卿心中,有的,只是理智的标尺。
必须再提审一次那嬷嬷……,他亲自提审,确定供词。必须再亲自去蕙和宫中丈量事发现场与那长廊的距离,他必须知道那嬷嬷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思芳。
他边想,边迅速的在卷宗上写下一行一行的字迹。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效率。
所有的思路都完整无缺随心随手的记录在卷宗两旁,留待以后翻看,熟稔案件的来龙去脉。
完全陷入沉思的他,突然发现自己眼前一个明晃晃的油饼,正在摆动来去。
哎呀!香味诱人——
卢少情,也是卢少卿,喜欢吃油饼那是读书时就有的习惯。
尤其是天寒地冻必须早起苦读的时候,这街角炸油饼味简直赛过任何人打锣叫早。
“唉!多谢,波……儿”
卢少情赶忙放下笔,那“儿……”还没唤完,才猛然发现自己手边根本没有能够擦油汁的软纸。
波儿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一样,魔术一般,又从另一只手上伸来几张草色的软纸。
“周到,周到!”
卢少情笑纳过来,连忙衬着软纸吃起了热腾腾的油饼。
这会儿子离真正大理寺早庭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正是晨光最美、最飘柔清濯的时候。
“老爷,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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