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气。
“难道……”谈昭远脸色变了变,求证般看向沈姨。
后者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他们的言下之意江柔不懂,只见谈昭远缩一缩脖子,将手中的行李箱交给沈姨,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沈姨,小柔我送到了。那什么,我就不进去了,苏阿姨还在等我回家吃饭。”
说完,温文地立定,尔雅地转身,逃之夭夭了。
……
江柔不明就里,和沈姨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
“哎,也不知道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沈姨叹口气,自语道。
又对江柔说:“你就是小柔吧。一会儿……一会儿别被吓着啊,往后你就会习惯的。”
习惯两个字还没说完,客厅东侧一间紧闭的房门突然大开,虎啸狮吼般震慑力十足的怒喝声在整栋房子里炸响开来。
“小沈!把马鞭拿来,老子今天抽不死这个不省心的熊伢子!”
江柔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上一股力量传来,转眼间沈姨已经拉着她到了房门口。
“先生。江家的女儿已经到了。”
说着,沈姨手下微微用力,将江柔向前轻轻一送,显然试图用她的到来吸引那位“先生”的注意力,以期平息他的怒火。
江柔站在房门前,愣愣看着房里的一切。
厚重窗帘的遮挡下,屋里光线昏暗。
地上铺着花纹复古的羊毛地毯,地毯中央昂首跪着一个穿黑色短袖t恤的少年。少年年纪与谈昭远相仿,却肩宽体阔,露在外头的大半截胳膊精壮修长,肌肉匀称紧实。
江柔细细看去,却见他□□的皮肤上有斑驳的伤痕。
她心中微愕,蓦地感受到一股慑人的力量,令她不自主地回望过去——正迎上他的目光。
少年嘴角破裂,渗着些血丝,却微微翘起一个桀骜的弧度。利索的板寸下,他的面庞轮廓棱角分明,带着迫人的英气,细黑的眸子幽深沉静。
他是李明恺。江柔先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在心里说。
李明恺面前站着的中年男人同他有几分神似,身材魁梧,青筋暴起的手里捏着一根高尔夫球棍,五官的辨识度极强。
江柔曾见过他,知道他叫李卫平。
三个月前,在江柔父亲的葬礼上,他还跟江柔说过话。
江柔一直都知道,像父亲这样的生意人有很多朋友,只是没想到在他死后,自己会在葬礼上见到那么多陌生的面孔。
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叫做李卫平的伯伯,许诺要代替父亲来抚养她。
李卫平让江柔管他叫李爸爸,说会给她最好的照顾。
江柔却觉得这听起来就像个笑话,因为她的生母明明还在人世,本来怎么也不会轮到一个外人来收养自己。
可是笑话交叠着笑话而来,那个女人因为在国外的生意忙得脱不开身,竟然爽快地答应把江柔送去南京的李家寄养。
江柔打了一通国际长途,当她捏着电话听见那个女人说每个月都会寄很多生活费给她的时候,笑得连她自己都可怜自己。
却一时蒙了心智,还腆着脸恳求那个女人。
她说:要是我不怪你跟爸爸离婚,不怪你早年就丢下我出国去,我愿意去国外,我会乖乖的,不给你惹麻烦,你能不能答应不把我送给别人呢。
能不能呢?
可那个女人支支吾吾,跟江柔解释。
她说,小柔你不知道,妈妈在这里根本顾不上你。而且你这个年纪心绪本来就不稳,跟过来的话,很容易因为周遭环境变化太大而学坏。
她说,那个李伯伯啊,是你爸爸年轻那会儿当兵时候过命的好友,现在也是南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大业大,保准不会亏待你的。
哦,这样啊。听起来真不错。
江柔看着自己的手转着电话线,没怎么用力就扯了下来。
然后,她只身来了南京。
很显然,江柔身单力薄,在偌大的南京城里,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李家人,她没有与他们交恶的理由。
在心里打过了小算盘,江柔自觉打了个颤,微微后退半步,把怯懦的目光投到中年男人身上。就像是——被眼前这一切吓唬住了。
“把凶器放下吧,你别吓着人小姑娘!”
出声的是李明恺,声音低沉、中气十足,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
外欠抽,丝毫没有挨打者应有的觉悟。
江柔暗忖,自己好心想帮他一把,他都不晓得少说两句借着台阶下。
硬骨头,怪不得要被打成这样。
果然,李家伯伯一听这话,目眦欲裂,被刺激得举起手中高尔夫球杆,又要开打:“你这熊伢子!”
“啊!”
江柔做戏做全套,救人救到底,假作被吓着,惊呼一声,抱头蹲下瑟瑟发抖。
女人生来就是演员,这句话不假。
李卫平连忙丢开球杆,大步走到她身边,再也不是方才的满满怒气。
他低声哄道:“囡囡,别害怕,我跟你哥哥闹着玩的。”
沈姨趁机赶紧去扶李明恺,心疼得直叹:“怎么打得这么狠,到底是个孩子啊……”
江柔慢慢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也有宽阔的肩膀、坚毅的脸庞、青色的胡茬。
看着看着,心里突然一阵揪疼。
会哄自己的人,再也不可能是爸爸了。
她本来只是演戏,因为明白只有示弱才会得到关注。
怎么也没料到把自己演了进去:眼睛狠狠得红了一红,紧紧盯着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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