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任警官,更不可能是魏延。
“啪!”一双粗粝的手拍过我的脸颊。
“石头,休得无礼!”元集大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去,把我的针帘拿来。”
我听见石头‘呲呲’叫了两声,到底还是听话地爬离了我的睡袋。
“大师——”我喊了一声,作势要起,“我现在看不见,也不知道你来了。”
大师压了压我的肩膀,道:“你躺着吧,我听说你眼睛出了问题。我年轻的时候跟圣僧学过针灸针法,现在车队也走不脱,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你。”
“多谢大师。”我道。
大师给我把了把脉,又叫我伸出舌头,瞧了一会,他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小姑娘,气虚的气虚,阴亏的阴亏,肆无忌惮地熬夜,月经不调食欲不振,吃不香睡不香,其实都是自己作的。”
说话的间隙,大师用拇指和食指轻碾着一根银针慢慢扎进了我左耳廓外沿的经络处。许是针头细微,我竟察觉不到一丝痛楚。账内一片安静,元集大师来时燃一股檀香,他的呼吸均匀,手法细腻,袖口中透着淡淡的木兰香气。
元集大师一共用了二十四针,施完针,收了针帘,他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有看见吗?”他问。
经过几天的适应,已从心理上习惯眼前一片漆黑的我,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模糊的、移动着的影像。
“有一点点,不过很模糊。”我激动地道。
“慢慢来吧,眼睛的康复需要时间。”元集大师道。
约莫过了晌午,被泥石流封住的盘山公路复通了。我听见帐篷外面乒乒乓乓的拆卸声,想着我也不能落后,得赶快收拾起来。我半跪在帐篷里,摸索着将东西收拾进自己的背包。背包里的膨化零食基本已经被陈昂驹消灭得半点不剩,真想不通一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怎么就这么能吃零食?我又往背包的夹层口袋一摸,心瞬间就凉了,原先放着的十排巧克力只剩下两排了,再往下一摸,冷不丁触到一个冰凉的小瓷瓶——魏延给我治伤用的消肿药。我心底腾地冒出一股恶气,拿起瓶子就往地上使劲一砸。
“呦呦呦,发这么大火。”陈昂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走近我,拾起了小瓷瓶,道:“这瓶子还挺结实,居然没有碎。这东西是宝贝呀,你可要收好。”
陈昂驹把背包的拉链拉好,放在我肩上,又把那瓷瓶塞进了我背包的外侧。我想着脖子上还挂着魏延给我的链子,气不打一处来,捏住赤鲤,猛地往下一拽,生生把赤鲤坠子给拽了下来。
“你拿着!”我把坠子塞到陈昂驹手里,“不许再给我了。”
“不想要的话,你就自己还给人家魏延,还给我做什么?”陈昂驹把我的手一挡,又顺势将我推出了帐篷外。他将我的帐篷收起来,塞到了管师傅的车后备箱里。他将我领到车后座上坐好,自己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约莫过了半刻钟,魏延也坐了进来。
“梁小姐,听说你的眼睛出了问题,怎么回事?你还好吗?”魏延对我的病情很是关切。
怎么回事?你问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没事,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我朝魏延笑笑,道:“我听陈昂驹说你前几天带来一个小孩,叫魏凯凯还是什么的,他跟你什么关系呀?不会是你儿子吧?”
“小凯是我的外甥。”魏延道。
你的外甥?我的外甥还差不多吧?一个人的脸皮真可以这么厚?
“梁小姐,我这个人啊,没其他毛病,就是脸皮薄得很——”魏延朝我打了个响指,“我都没结婚,我哪里来的儿子?说出去多不好听。”
“你外甥呢?”我问魏延。
魏延长吁了一口气,道:“那个小家伙可爱睡觉了,在任警官的车里睡着了,任警官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我敢说,这一定是我人生里最矛盾和荒诞的时刻,一个绑架犯竟然将自己绑架的儿童放在警察的车里,让警察代为照顾。还有比这更刺激的吗?
自从我的眼睛失明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很多问题。魏延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和白马寺有什么关系。他将博衍养在身边,势必是为了修炼自己的法术,那具体是什么法术呢?他浑身挂满了道界,能运真火,显然不是等闲之辈,跟着元集大师来这山中,肯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我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我总能招惹那些妖魔鬼怪呢?为什么我能划破他的道界?再退一万步,我为幼清这样一路冒险,真的值得吗?我真的像魏延所说,是个愚蠢而又可悲的英雄主义者吗?
可是,当一个英雄主义者难道不好吗?总觉得我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可惜,也没有什么值得珍藏,这样无畏的人生哲学难道不好吗?倘若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必须有要完成的使命,那么我的使命可能就剩俩字:冒险。
一开始,我以为元集大师要上的山就是三清山,直到车开出汴州的地界,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要上的山,在外省。车窗外的景色随着太阳落山慢慢变得混沌,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太阳晒在我眼皮上的温度在一点点降低。如果说失明有一件好处,那就是它令我的其他感官都异常灵敏。
“这天怎么那么块就黑了。”陈昂驹嘟囔了一句,打了一声哈欠。我按下车窗,一丝凉风袭来,竟然没有丝毫的暑气。
“关窗。”
喜欢庙算请大家收藏:(m.biquwen.cc),笔趣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