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半个月,程意城都有些不在状态。
开会的时候,围绕某项决议,管理层提醒了颜嘉实一句,这项决议可能需要召开临时股东会,到时候,恐怕会涉及暴雪唐硕人的态度。话刚说完,颜嘉实还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程意城一个手抖,在会议记录上‘呲’地一声,划出了一道突兀的横线。
“……”
颜嘉实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明显也是个聪明人,看了她一眼,顺势接下了话题,就将旁人的注意力转移了。程意城握着笔不说话,有些窘也有些懊恼。如今单单是那个名字就可让她失态,这不像她。
散会后,颜嘉实有些担心地过问了一句:“你还好吧?最近常常见你心不在焉。”
程意城敷衍了一声,“还好,大概是前一阵子熬夜,累到了。”
她确实是熬夜了,累得很。却不是为了工作,而是被唐硕人被迫累到了。
是,是唐硕人。
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决绝与手段,就像他在事后与她坦诚相对说的那样,他不会后悔对她这么做,如果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理由彼此皆明白,她接受不了唐硕人一天,她和他今生就无从谈起未来一天。
程意城在那一晚之后,头痛欲裂。
那么强势的动机,来势汹汹,不留一丝余地,铺天盖地的压倒性,撕裂了一切表面的文明性,他不介意也毫不后悔,对她表现出定要得到以及占有的原始与蛮荒。
就在程意城顿感头疼的时候,颜嘉实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她道:“最近,他一定很需要你的支持吧?”
程意城愣了下,“什么?”
“你不知道吗?暴雪近期最大规模的收购案突遭并购方的反悔,暴雪的前期资金都已经预付出去了,”颜嘉实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虽然暴雪封锁了消息,但这么大的事,媒体还是捕风捉影地渲染了起来。暴雪的两位最高层,唐硕人和柳惊蛰,为了这件事,如今都在香港。”
程意城皱眉,震惊了一下。
暴雪出事了,这她是知道的。那晚天还未亮,卫朝枫就是被一通电话叫走的。电话打得很急,柳惊蛰亲自打给的他。卫朝枫在一夜纵情之后理智和体力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接起电话后头痛得只想摔了手机,柳惊蛰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让卫朝枫彻底清醒了,挂了电话立刻起身,收拾了自己急匆匆地就走了。
程意城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事,一时间倒是愣住了,“他应该……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做这一行的,又是暴雪那样的存在,处在那个位子,高处不胜寒,”颜嘉实不愧是知恩图报之人,受了卫朝枫出手相帮的那么大一个恩,心里也明白他是为了谁。站在男人的立场,忍不住对程意城劝了一句:“再厉害的男人,遇到这么严重的事,也会有想喘息的片刻。程意城,论情论义,这一场关系中,始终都有你的一席之地;聪明的女孩子,都会在这个时候,抛开小情小爱,做一个良人……”
程意城的作息一向很有规律,九点睡在床头,看一会儿书,眼睛微酸后十点就睡了。她喜欢规律的生活,一如喜欢平静的人生。
直到遇到唐硕人。
他从未有感觉,她一切的不规律与所有的不平静,都是为了他。谁说这不是,一种隐隐作痛的付出。
凌晨十二点,程意城停下手里正在打字的动作,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一盏台灯下,散落了各种文件和资料,无一不是和暴雪当下的困境有关,逐字逐行都是她看过的。程意城在这一行做过事,虽然曾经的研究员生涯是专攻二级市场,但一二级市场向来联动,程意城不可避免地也做过一级市场的一些事,因此,对卫朝枫目前所处的境况,她是明白的。
暴雪涉及的收购资金堪称巨额,本身已是十分少见的案例,敢于在这样的市场行为中做出反悔的举动,更可谓是绝无仅有。对方既然已经公然反悔,那么必定是有预谋与把握的,在毫无准备下面临这样的被动困境,作为对手方的暴雪会有怎样的应对,唐硕人会有怎样的反击,才是公众拭目以待的高*潮。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枭雄败走华容道,一生一死,全在唐硕人。
“这就是你选择的人生吗?”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是滋味:“一并将我拖下水,连我也要担心你……”
她仍然记得,当年他在街角长巷,在‘霜降祭’的那一晚,星月皎洁,夜色凉如水,他站在一汪月色下,忽然对她讲:‘程意城,你看见了没有,芸芸众生过的生活是既安静又绝望。所谓的听天由命,不过是一种无从选择的绝望。如果有一日,一个人从绝望的走卒贩夫,变成权力巅峰的生死玩家,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是目所能及的绝望进入了一种真正绝望的界限。所以一个人,多少需要点意外,可以有一个机会,让自身的绝望有所喘息,甚至期待被怜悯。有时候,被怜悯不是坏事,至少他可以示弱,可以任性。’
她当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当他又在发傻冒充文化人,笑着对他揶揄了一句:‘说什么呐,傻乎乎的。’
他笑了下,点点头承认:‘或许是吧,只有在愚蠢里,我才会比较快乐。’
时过境迁,风云翻覆过了岸,她才懂得,原来他不是在胡言乱语,原来他一点都不傻,他是一早便看透了未来,他是一早便知,会有怎样听天由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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