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去吧。”
泠儿闻言大惊,不可思议间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先生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主上倾精锐伐江陵,你若想跟着去就去吧。”他走至她面前伸手捏了捏她半仰的娇嫩脸颊,心下想着这大抵是最后一次,“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你走的时候不必通报我了。主上明日即要出发,你收拾行装动作快些,莫要耽搁了。”
她睁大眼睛愕怔看他,只觉铺天盖地地涌上的激动欢喜之下隐约有什么微妙的情绪抽枝发芽,但须臾即被无法抑制的喜悦冲刷无痕。她欣喜得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那我现在就去?我这就去!先生谢谢你!我——我会很快回来见先生的。”
她诚心诚意感激涕零地说完转身就跑,苏晋感到无奈间笑出了声,对着她的背影叫了声:“泠儿!”
少女应声停下回头看他,犹自带着一脸收不去的烂漫笑容。他一时忘了该说什么,斟酌了一下一字一顿道:“客从远方来。”
“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先生放心吧,我早就记下了!”她颇为得意地顺溜接完话,逆着光线朝他挥了挥手,“我真的走了啊?”
他点头目送她经过长长回廊一个转弯消失地视线里,举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初一踏入北风间便有一人步履匆匆地近前在他耳畔悄声说了什么,他神情间浓重的怅然立时为凝重的困惑所取代,未加思量即命了车驾,前往十里五里开外并不遥远的、披掩在枯树衰草尽头的、不复繁盛不复荣光却犹有骄傲犹有fēng_liú的,皇宫。
而当他真正抵达时,饶是早有准备依然被眼前的景象狠狠震慑,他眸光森冷地伫望了多时,复换了一副悠游态度径自离去。
她被迫尾随着走出庭院,循着长街一直到郊外,于时晚霞渐溢满了长天,鲜艳如火,炽热如火,明亮刺眼亦如点燃千层林木万重山峦的火苗,烧得她双眼都疼了。她心下泛起淡淡的嫌恶,侧头蹙眉不耐道:“你到底想怎样?”
宋梨画犹自紧紧握着那只数次想抽回而未果的手,把她一直拖到广袤的原野中央,复展颜道:“往日都是楚姐姐陪我出来,这一次你替替她罢。”
纪嫣若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诧异了一下,随即嘲弄地反唇相讥:“你就不怕我趁此逃走?你觉得凭你拦得下我?”
“在府上那么久,我们谁都没刻意防你,你若想走早就走了。”她的语调莫名地温软下来,柔和得宛如悲悯,这悲悯此时此际落在纪嫣若耳中却字字如钢针利箭,砭肌入骨,“你现在,能去哪儿呢?”
她死死咬牙,以尽可能狠戾的目光瞪着笑颜依稀的少女,到底抵不过内心弥散扩张的无助,索性用力叹了口气,懒得言语。
宋梨画忽而又问:“嫣若,你今年多大了?”
她并不抱任何收到应答的希望,径自仰面迎着澹荡微风说了下去:“你看这是多么好的霞光,我们可以在这么好的年纪看见这么好的霞光,是多么好的事情。”
她一句话说得循环往复全无因果,却到底引得纪嫣若抬头去看。方才言语间满天丹霞已过了最明艳的时光,正移至西边与一线青山相结合,没入沧桑的暗沉红色。
但那没有关系的。待天幕彻底暗下去,会有星垂平野阔,有明月皎夜光,然后会重新自东向西亮起来,由清和晓光至灼灼白日再重现这漫天殷红。再暗再明,复明复暗,直到这一个悠长冬日也悄然过去,这苍茫人间山河再重又吹过千里万里的春风来。
其间多少白骨成沙,宫阙作土,长剑摧折,茂林凋伤,但还有更多的,不计可数的黎庶生民,在这片土地上言笑悲欢,不离不弃,不屈不挠,生生不息。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六月莎鸡振羽。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九月授衣,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
她莫名就有点想哭又有点酣畅淋漓的快意,却犹自不肯屈服,嫌弃地冷哼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宋梨画深吸了一口向晚凉风又慢慢吐出,异常认真地盯着她道,“若这次危机得以平息,等我们回来,你就把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都忘了吧,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毕竟,陈将军也早该到成家的年纪了,对吧?”
纪嫣若双眼睁至最大,由双颊至耳根染上与落霞一样的颜色,至此彻彻底底地怔住了。
十月二十一,天色黑得及早,才至酉时举目所见的景致俱已蒙上一层迷蒙灰翳。明日清晨即是启程的时辰,如今诸事俱已安排妥当,只待这一夜过去,便现得一页崭新的曙光。
陈韶披了件外衣挡去和暮色同时涌上的寒意,悄然向外走去。此刻霞光已谢月华未生,故而他并未看见水榭凭栏望向这边的祁云归,遂在后者叫住自己时略感意外地止步回头。
祁云归遥遥喊他:“这个时辰了,将军去哪儿?”
“哦,我思量了一下,今晚还是回军营为好,最后布置些事宜。”他朗声答道,复从容一笑,“我只道大人回房歇息了,不欲相扰,只待明日黎明便领兵回来,再行出发。”
祁云归刚欲开口,又转而沉默,因为陈韶迈向府门的脚步忽又折返,向他走来:“如此我又想起些事来叮嘱大人。”
“近日洛阳与江陵间敌军往来频繁,你们离得愈远愈好,因而不要走庐州的官道。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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