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未及的突发战事,让一向镇定的父亲也有些六神无主。他不忘仔细地嘱咐母亲:“佩佩,上次我不是让你兑了一部分现金么,今天把另外的也都兑了吧,能换成小黄鱼最好,不能换的,就折成银元,吃点亏也没关系。”说着便拿起公文包便朝门外走去。
祖父还没回过神来,犹自喃喃自语,等他反应过来,父亲早已经走远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过头来问母亲:“他这话什么意思,这是已经开战了吗?他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去逃难了么?”
母亲丝毫也没有被祖父的气势所压倒,一脸坦然地答道:“再勋许多日前他就告诉我,别看蒋委员长一直主张和平解决,但中日之战在所难免。一旦开战,我们手里的银圆券也就成了一堆废纸了。到了这个时候,只有真金白银才能保障我们的生活。前一段时间,再勋私下里让我把一部分的钱换成了银元,如今瞧这局势,怕是只会越来越乱,所以让我把体己钱换成小黄鱼,将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救燃眉之急。”
祖父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他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像是乍入寒秋,显得无比萧索:“唔,若是真如你们所说,那只能努力自保了。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些现钱,你去替我兑成小黄鱼吧。至于存在钱庄里的钱,我也不大放心,你去看看能不能转到外国银行。还有祖传的几件古董,也去外国银行找个保险柜存起来。这里毕竟比不上法租界英租界,日本人真要打进来了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两个伯母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着。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简直就是一幕活剧,从不屑到紧张再到急迫,最后对于战争的恐惧战胜了她们对母亲的抗拒,妯娌之间的关系竟前所未有地紧密起来。她们甚至友好地挽着母亲的手臂:“佩佩,你待会出去的时侯带上我们一起去好伐,要是外头的形势真的那么不好,我也把压箱底拿出来换成小黄鱼这才放心呀。”
母亲很客观地回答道:“现在大家都排着队兑钱,好几家银行都发生了挤兑的情况,一时半会说不定还能不能立刻拿到现钱。金价也涨得离谱,从来没见过涨到这个程度,你们自己得想清楚是不是要冒这个险。”
二伯母画着巴黎最新色彩的红唇一开一合,脸上的表情极为浮夸,仿佛五官不用力舒展到最大的幅度就不能表现她的诚恳:“哦哟,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的意见就是我们大家的意见嘛。三弟他一向是家里头脑子最活络的,又是在政府里头上班,肯定有点内幕消息,我要是再不信你我就真的笨死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一头卷发好些天不曾打理,如今像是冬天的枯草软软的聋拉着。她本不想就这么蓬头垢面地出去见人,可是内心深处又怕母亲等不及一个人先走了,于是卯足劲地把母亲往自己的屋子里拖:“哦哟,我换件衣服,你在这里等等我啊。”
大伯母的好胜心已经强到了几乎有些病态的程度。有些东西她可以不喜欢,但是若是别人得到了,尤其是不如自己的人得到了,她就一定要争一争。所以,她原本并不喜欢同我母亲相处,总觉得她温文又有些疏离的个性显得做作,有时候就是打了照面也会熟视无睹。
但今天二伯母随母亲的一番殷勤不知为何却点燃了她心中的那把好胜之火,撩拨得她坐立难安。本来兑钱这种事情她是用不着操心的,她的嫁妆和聘礼一直都存在银行里头吃利息。大伯又是长房,将来祖父的家当还不都是落在他们家的手里。可是,在她那不大灵敏的大脑快速运转了几秒钟之后,她的直接反应却是把手上的碗盏朝着桌子上轻轻一放,用她所能展现出来的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喔唷,你们俩个出门怎么不叫上我的啦,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三姐妹正好也可以一起出去散散心。”
她说着,立刻便行动起来。不知道她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她娘家的那辆老爷车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停在了楼下。她用一种骄傲又卖弄的语气同大家说道:“马路上乱哄哄的,还是有辆车方便。待会然然就在车后座一起挤挤,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还有啊翠萍,你动作也快一点,要不然人家小孩子上学要迟到了。”
二伯母则是一副羡慕嫉妒恨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她极其不自然的摸着自己的刚刚盘好的头发“好了好了,不要催了,我这就去。”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不需要台本、不需要导演,分分钟都是大戏的节奏。所以这一路上实在精彩的很,大伯母、二伯母各展奇能,表面上亲厚得不得了,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恨不得揭了对方的老底才好。好在我有“学业为重”这个借口,一到学校就欢天喜地地告别了她们,享受清净去了,可是难为了母亲,她素来最讨厌女人之间的暗战,没想到仍旧逃脱不了这种宿命。
学校里的气氛也和往常不一样了。其实“抗日救国”的口号已经喊了许久,但大多数的人都没想到战争会以这么一种令人措不及防的速度爆发,一瞬间就把整个国家连同四万万的同胞一起推向了绝境。
作为一名普通的学生,我们想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但是能做到的又实在是少之又少。学校里上至校长下至新生,对于日本人挑起战争的行径无不义愤填膺。可是思前想后,却发现自己能做的还是和战前一样,写几幅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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