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雪白披风的白衣女子伫立远眺,清丽面庞清瘦苍白,杏子一样的眸子里漆黑无波,比脚下漆黑幽深的断魂湖还要黑暗。
环顾四周,崖壁陡峭,草木葳蕤,微风拂过,清香弥漫。
唯有脚下断魂湖,连一丝水波都看不到,像一湖死水无声无息扎根在断魂崖底。
半个月前,她顺利解毒,师姐由于过度耗损功力,在她清醒之前便闭关去了。
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撑着极度虚弱的身子给轩辕一扬和墨封报平安,由于手腕虚乏,写出的字力道不够,怕他们看出来担心,写了撕,撕了写,写了再撕,撕了再写,不过几十个字,足足写了半个多时辰,累得满头是汗,一旁的阿芷实在看不下去,又劝不住,躲到一旁偷偷抹眼泪。
翌日清晨,刚刚睁开眼睛,便开始一遍又一遍追问阿芷可有飞鸽传书,第一个收到的是墨封的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不知道他写坏了多少张纸,才写出这样一张字体足够小,足够密,却足够人字字看得清晰明白的字条,反反复复嘱咐她不要过于费神思虑,安心修养身子,字里行间的思念之情深沉而隐晦,怕惹恼了她似的,总是在情绪即将脱缰之时,生生收住笔力。
她感动之余,却不知该如何回复,索性不回复了。
之后的一整天,她一直在等,多少次昏昏沉沉睡过去,都会在梦中突然惊醒,然后追问阿芷:“可有飞鸽传书?”
阿芷为了让她睡得安稳,默默守在一旁看着睡梦中的她稍微有些不安,便急忙轻声道:“没有飞鸽传书。”
就这样六个字,阿芷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直到阿芷哽咽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她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飞鸽传书,然而,当她抑着颤抖的双手打开字条,欣喜的目光落在熟悉的笔迹上时,神色瞬间凝固,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顷刻间洇透手上字条,手指一松,沾染鲜血的字条飘然落地,透过斑驳血迹可以看到清晰决绝的字迹:既已解毒,吾心已安,考盘飞鸽,全数退还,各自安好,无须再见。
而她,仰面昏死过去,这一昏迷,便是三天。
她望着脚下死水一样的断魂湖惨然一笑,眸子里一丝光亮都无:“墨封曾说,若论狠绝,他不及我,我如今却觉得,一扬,若论狠绝,我不及你。”
清风起,漫天落英飞舞,她轻抚衣袂,飘然落到湖边,手指探进衣袖,慢慢抽|出匕首,锋利刀刃贴近手背,手腕待要用力,身子蓦然一僵,她一动不动立在幽深湖边,杏目里满是震惊,低唤一声:“墨封。”
玄色衣袂擦过她雪白手指,匕首落入他手中,他垂眸看她,狭长眼眸里柔情无限:“这样的事情让我来。”
她眼中极快地升起一片浓雾,声音控制不住发颤:“墨封,不要。”
眼看着他握紧匕首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刺眼的猩红蜿蜒流淌,她眼中的泪再也撑不住,珠子一样一滴接着一滴不间断地滚落下来,心痛得不能自已,只是喃喃乞求:“不要……”
他抬手极轻柔地给她擦眼泪,像似由于太过激动,修长手指落在她面上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薄唇微勾,笑得极为好看,她从未见他笑得这样好看过,像冬日的暖阳,像夏日的清风,像风雪草庐里氤氲在红泥火炉上的浊酒醇香,他慢慢抱紧她,唇角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你为我哭,我很开心,记住我现在的模样,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你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我了。”
她终于哭出声音,呜咽着哭求他:“墨封,不要这样做,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他慢慢松开她,凝着她的眼睛笃定回答:“心心,我信你,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信,只信你。”
虽已解毒,可是她的身子早已受尽重创,数年之内都不可能完全恢复,如今的她根本无法冲开墨封封住的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鲜血淋漓的手臂伸入幽寒阴森的断魂湖里,不消多时,湖水里便涌出了一只又一只指甲大小的恶心水虫,趴在他手臂伤口上贪婪地吮|吸着血液,直到彻底餍足,腹中隐约可见殷红血光,一只接着一只滚落时,被墨封装入早已准备好的竹筒里。
她默默看着眼前无法阻止的一切,觉得自己痛得快要灰飞烟灭了,只是哭,不停地哭,不停不停地哭。
痛得无力挣扎的一颗心上一刀一刀刻上一句话:墨封,我欠你的,一生都偿还不清了。
雍州,玄华堂分舵。
暮色昏沉,倦鸟归巢,门外,唯有风声。
偌大的丹房,灯火通明,桌上各种瓶瓶罐罐,装着毒蝎毒蛇毒蜘蛛等等各种活体毒虫,各类稀奇古怪的药材铺满一地。
房门大开,门前,三只火炉上各自咕嘟咕嘟翻滚着刺鼻气味的药汤,一个秀气的小丫鬟正拿着扇子挨个煽风。
面容疲惫的白衣女子倚着房门坐在门槛上,手里握着一个琉璃瓶子,里面装着一块树皮一样带血的皮肉。
她紧紧握着,像要握碎瓶子一样,布满血丝的双眼闪着执着却痛极的光芒。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了,这已经是墨封割下来的第五块皮肉了,他每割一次,她的心便多一个窟窿,再不成功,她就要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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